“凌不疑乃霍翀将军遗孤，霍无伤！”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于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
左御史自是不信，问道： “程少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莫要为了替他脱罪，编排出这么荒唐的理由来！”
“数日前，阿越曾去我家中寻过我一趟，说了一些话，当时，我未曾细想……直到三殿下来寻我，问我阿越可曾有何异常，或者交代过我什么东西……”
说着程少商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萤火虫的香囊：“这是阿越亲手绣的香囊。我发现香囊内里竟然还有个夹层……”
程少商将那香囊里侧翻过来：“这里面阿越用针线缝了六个字。”
文帝赶紧接过香囊，只见上方用银线勾勒出来的一排小字：“兄为狰，而非狸。”
他一下子坐倒在台阶前：“无伤的乳名便是阿狰啊！”
程少商微一颔首：“我想阿越当日将此物给我，便是她对城阳侯府有了动作，为了将来以防万一，为了将子晟从凌益身边摘出去。可不曾想子晟亲手杀了凌益。”
左御史抬臂行礼：“陛下，这极有可能是霍卿越为保凌不疑，混淆视听用的，陛下万不可听信！”
程少商怒目而视：“她为何要保凌不疑，诸位难道不清楚吗！阿越与子晟以前的关系并不和谐！便是因为她恨凌益也顺带着恨子晟，定是后来， 阿越发现了子晟的身份！才改变了她对子晟的态度！”
左御史指着她道：“程氏，退一万步来讲，你说这是霍卿越绣的就一定是她绣的？这谁人不知你与她关系匪浅？莫要因为想替二人脱罪，胡乱找来的借口！”
“皇后宫中那副凤鸣朝阳图便是出自阿越之手， 左大人若不信，针脚与之一比对便知。”
程少商继续道： “陛下，凌益才是导致孤城城破，使霍将军惨死的罪魁祸首，阿越与子晟做的这一切便是为父报仇血恨！”
左御史不忿：“单凭你们的只言片语，就想定城阳侯的罪，可有证据啊？”
程少商垂目：“彭坤死了，孤城旧案死无对证，霍夫人也死了，更是无法证明子晟非凌益之子……”
左御史哼声道：“凡事要凭证据，程娘子这话说出来，好似我等蛮不讲理！”
程少商可不管是否于理不合，直接破口大骂：“就是你不讲道理！左大人如此咄咄逼人，企图将罪名全部扣在她二人身上，究竟是为了泄愤还是公理！你自己心里清楚！”
左御史：“你血口喷人！”
“住口！”三皇子暴喝道，他面罩寒霜，冰棱般的目光扫了过去：
“来人，将他的官袍给我扒了，拖下去！”
三皇子吼声如雷，气势如虹，要是比威势和气魄，一串太子捆起来都比不过三皇子。
只是文帝还未曾开口，文子端这一下怕是有些僭越，众臣连同皇帝一齐惊愕难言。
左御史爬到御阶前：“陛下！”
“霍卿越身上不仅背着欺君之罪，她与凌不疑二人还私窃太子虎符，矫诏，弄兵等各大重罪。”
“臣乃御史中丞上诏天地，下谏君臣，国务监管，律法为纲！如今三皇子被美色所诱，如此袒护于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处置臣，就算臣死，臣也无愧于心！”
“说够了吗！”待左御史唧唧歪歪，喋喋不休完，文子端才睁开了眸。
他看向文帝：“父皇，那夜事发后，儿臣发现左将军对曦禾与子晟二人赶尽杀绝，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将他抓了起来，严刑审问下，他已悉数招认，原来，左家早就被戾帝余孽用重金收买！定要致子晟与曦禾于死地他们觉得，只要这朝中少了战神凌不疑，便可放心起事，再夺山河！”
左御史哭诉道： “陛下，臣冤枉啊！臣不认识什么戾帝余孽！”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你们左家，还藏着田家酒楼赏给你的万贯钱哪！”
“父皇，这田朔，本是戾帝身边内侍，对其忠心耿耿，戾帝兵败身死后，他便隐姓埋名，表面四处经商，实则伺机而动，他靠着田家酒楼的掩护，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来往，那雍王，小越侯都与其有勾结，包括当初的蜀地谋反，莺粟一案也是他搞出来的！他曾与曦禾多次交手，是以，如今要报复曦禾！左大人，你心中怕是再清楚不过了吧！”
袁慎第一个低首作揖：陛下，臣等恳请陛下治罪左御史！”
接着群臣齐声：“陛下，臣等恳请陛下治罪左御史！”
文帝气急，一挥手：“将此人拖出去，严刑审问，生死不论！”
文子端低首再次作揖：“父皇，若非走投无路，曦禾与子晟何苦出此下策！”
“礼记曾有载，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子晟弑杀凌益非罪不可恕，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三皇子这便是已经断定了凌不疑一定是霍无伤了？”
这时，位列于左侧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臣，他提出了质疑，此人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
程少商怒道：“凌不疑是不是她的阿狰兄长，阿越难道自己心中没有数吗！”
她说着抬起了头：“还有，陛下觉得，子晟长得与城阳侯像吗？”
崔侯连忙接道：“子晟长得确实不像城阳侯，更像是霍将军！”
文帝音色有些颤抖：“子晟是阿狸还是阿狰，朕自有法子来证明，阿狰小的时候，朕曾经见过他，他的身上有个特殊的胎记……”
“是一个小小的虎头，却有三只耳朵，在子晟后腰下面半寸之处。”崔侯直起了身：“子晟前天夜里被抬回来时，医官为其处理伤口时我亲眼所见。”
“没错，就是那个三耳虎头！”文帝颤着身险些没站稳：“是他，那竖子如今可醒了，他伤的——”
话还未说完，这时一位宫宦脚步匆忙来报。
“陛下，凌将军不见了！”
“不见了？”文帝心下一沉。
“凌将军昨日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曦禾殿下何在，却迟迟不见人，如今瞒不住了，他……”
“他一定是去琅琊峰了！”程少商连忙道：“阿越如今生死未卜，他一定是去找她了！”
文帝一挥手：“快，加派人手，将那座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二人给朕找回来！”
……
琅琊峰上，男人薄唇上毫无血色，俊美无俦的脸庞带着病态的苍白，拖着伤重的身子停在了断崖前。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雪色辽阔。他的眼底黯淡无光，像是蕴藏了大片让人窒息的空洞。
这个从无败绩战神将军，一向桀骜不驯，如今被彻底压弯了脊椎，颓废不堪。
男人苍白无力的眸荡着泪光，终是落了下来。
他站在风里，身上的伤口已经再次裂开，大片的殷红逐渐渗透了衣裳。凌不疑的眼底模糊一片，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日午后，阳光刚好，女孩站在杏花树下捧着那罐糖，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
“我要和阿兄，永永远远在一起……”
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的温柔又隽永。
“媆媆，阿兄，来殉你了。”
琅琊峰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只余林中飞掠而过的鸟鸣声和树枝上落下厚厚的积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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