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洛阳南宫有一座宫殿,唤作“东观”。其间最上层高阁有十二间,四周殿阁相望,绿树成荫,环境幽雅。为宫廷贮藏图籍档案及修撰史书的主要处所。
殿内飞檐斗拱,正中央摆着一座屏风,上刻翠竹荷月,阁楼内部布置典雅,书架上摆满了数以万计的典籍和藏书。
如今已经待了四五日了,我每一间每一格的翻找,如程少商所说,关于长安姬氏的记载确实寥寥无几。
只有一些关于戾帝残暴的故事,例如那时的姬氏虽为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却也一直以来明哲保身,族中子弟未曾入朝为官。后逢胶东袁氏落难,姬氏与其是世交,便伸手帮衬了一把,如此便与戾帝结下了仇怨。
这格子中多半是当年天下的局面,更有三王争霸的记载,就在我快要放弃时,不慎碰倒了那间格子,十几卷竹简哗啦一下撒落在地,我去拾时,发现有一卷上方写了三个大字 “南阳志”。
长安姬氏曾在南阳郡定居过。
我慌忙打开,这是当今圣上逐鹿天下时其中一卷史书。
翻了几页后,在留有长安姬氏的字眼停了下来。
‘新元一十一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因戾帝暴政,长安姬氏不愿效力于前朝,遂举家迁徙南阳郡避世。’
‘新元一十二年,文氏一族崛起,今为当今陛下,号文帝。其与一十二年槐月遭遇埋伏兵败,身受重伤,且追兵不绝,同霍翀将军于山中周旋,逢姬氏得救。’
‘文帝养伤三月里,姬家家主喜得女,荷月望一日生,唤姬遥。’
‘自文帝伤愈,重振旗鼓,同戾帝之间已成冰火两重天之势,战局一至到达顶峰。’
‘同年秋,戾帝与公孙氏狼狈为奸,对中原各大士族实施报复,大肆诛杀不愿诚服于己之族,取九家族长首级悬于城门上方。长安姬氏因出手助文氏起义自此行踪暴露,为同在南阳的公孙氏所屠。’
‘待文帝出兵营救,为时晚矣,长安姬氏就此泯于火海……’
姬家灭门案是公孙氏一手造成的,而公孙一族在当今圣上围剿戾帝之时一并铲除了去。
再往后翻了翻,全是空白。没有了。
我也是荷月望一日生的,若按照霍不疑的话来说,我的确是姬遥。所以当年的我并未死于战乱,而是阿父赶到将我带回了家,才有了如今的霍卿越。
……
从殿中出来时,老远便见站在石阶下方等待的袁慎,浅蓝色的锦袍上绣有山河鹤羽,比湖光山色更秀丽清雅。
“你怎么在这?”
“我打听到你这几日都在这里。”他道。
只是这个翩翩公子如今额头破了皮还有点血痕,脸上的青紫倒是已经看不太清了,只有嘴角边还隐约有一团乌青。
“谁能把你伤成这样?你脸怎么了?”
袁慎略弯嘴角:“无碍,小伤而已。”
“上一次你寻我何事?”他又是问到。
“没什么。”
袁慎蹙紧眉宇:“你是不是气我未曾赴约?我是因为遇到了蔡家的人,所以误了时辰。”
“我没气你这个。”
袁慎急了:“那就是气我骗了你,其实我们还未成亲,不过你我之间确有婚约在先得。”
“我知道的。”
“那个,近日你没遇到什么事吧,霍不疑…他有没有……”
我正问着袁慎,刚抬起眼,只见不远处霍不疑同一位大臣并排从不远处走来,旁边那人好像是当朝太尉。
趁他还没发现,我忙朝袁慎道: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袁慎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其实霍不疑早就发现了那个身影,同太尉告别后立刻迈开长腿赶上去,在人即将要转身进宫巷前抓住了她。
“你做什么!快放开!”只觉手腕上一圈灼热,我连忙不安的四下看了两眼。
“你躲我。”霍不疑紧扣住对方的左手。
“我没有,你先放开……”
霍不疑不为所动:“既然没有,为何不上朝。”
“我…我是来看看有没有关于长安姬氏的卷宗。”
“我有话对你说,此处……”
“霍不疑!”站在石阶上的袁慎看见这番情形,两人似在拉扯不断,吃惊到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赶紧撩起衣摆奔了过来。
霍不疑依旧平心静气:“我有话对她说。”
“说什么说,有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么!”
霍不疑看了会儿袁慎,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一道来吧……”
什么?!
“不过此处不便说话,我的马车就在不远,我们先上车再说。”
“兄长……哥哥……”
见霍卿越似是不情愿,霍不疑拽着对方的手腕开始发力:“你以为我要做什么?青天白日之下,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霍不疑拖着人还没走几步……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油滑浪荡的声音:“哎哟,这是谁啊!快让本王看看,哟哟,这不是十一郎,袁侍郎,还有……”
五皇子目光转过来时,拿着手上那花里胡哨五彩斑斓的扇子一展开:“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呀呀呀,曦禾,你恢复女娘身份后,果然是个大美人呀!”
“诶?我咋觉得这身影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呀!”
五皇子绕着我看了一圈:“哎,不管了,本王可听说了尚书府家那小子同父皇提亲想要娶你,不过呢,曦禾你自小在宫中长大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去,要不我娶了你如何呀?”
“本王刚从宗正府回来……”他得意一笑,“父皇要给本王封藩了!是以,若是你嫁我,我保证让你做大!如何?”
袁慎脸色阴沉,五皇子阳光灿烂,霍不疑不着痕迹眯起了眼又恢复如常。
“诶诶额,别走啊!如今相逢即有缘,本王不久要就藩了,以后还不知何时能见呢!”五皇子见霍不疑拽着人走了,直接将自己给忽略了,紧跟在后面追。
袁慎面无表情:“若五殿下在藩地所行不轨,便会被召回问罪。如此,就又能见到五殿下了。”
五皇子脸都绿了:“袁善见,你会不会说话啊!”
随即他又换了一副笑脸:“曦禾,你还没回答我呢!”
“五殿下当真要听?”霍不疑抢先开口了。
“那是自然。”
“好,那你也来吧。”
“走着!”五皇子摇起扇子,吊儿郎当走在前面。
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等傻子上赶着要往枪口上撞的。
片刻后,四人上了那辆宽阔的玄铁马车。
“兄长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霍不疑无比诚恳道:“和袁善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