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将明,雨还未停。
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弥漫在空气里,伴随着山野间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味道。我逐渐睁开了双眸,入目眼帘的是男子俊冷瘦削的下巴。
他轻抿着薄唇,看上去有一种少寡淡漠的疏离感,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丘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只不过此时正瞌着双目养神。
察觉到圈在身上的两根手臂,看来我竟然是靠在他怀里睡了一整夜。
不知是不是发觉了怀中有动静,文子端适时睁开了双眼,稍垂眼脸,便撞上了那双清莹般的眸子。
女娘抬起脸颊,他垂下了眉眼,两人之间只隔咫尺,只闻彼此之间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空气都在此刻凝滞,男人漆黑微冷的瞳孔也逐渐聚起焦距。
饶是我再怎么从容冷静,这一刻也彻底慌了神。我慌忙侧过头,从他怀中爬起背过身去。
文子端蜷缩了缩指尖,同样起身,深怕对方误会他是趁人之危,有些局促:“我是……见你起了寒症…我……”
我连忙打断:“我知道。”
“你感觉怎样?”他问。
文子端脸颊上沾了些灰烬,鬓角处的发丝有些许凌乱,更狼狈的是右手的袖口还被树枝拉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若不是他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是那个长身玉立,纤尘不染的太子殿下。
“好多了。只是……太子怎么也跳下来了?”
毕竟一向矜贵清绝,克己复礼的文子端,从小一言一行讲规矩讲道理,如今竟然随心所欲任性至此,不管不顾直接跳了崖。
“五年前我没能抓住你的手,我有悔。所以……”文子端沉吟了半响,才道:“五年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是隐晦的在试探我。看来当年出征寿春前,那一诺他始终未曾忘。
“太子乃国之储君,你有没有想过曾经为之付诸一切的努力可能在你跳下来的时候,顷刻化为乌有?”
“我该庆幸我这一次的任性能护你无恙。”文子端声线低沉硬朗,清清冽冽,仿佛羽毛扫过心尖。
雨水犹如无数银丝垂落在洞口,水滴溅在泥土上激起细小的水花,周围只余下湿哒哒的雨水落地声。
“其实,霍卿越的命不值得殿下这般冒险。”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霍家后人……
“只要是你……”文子端平静无波的眸逐渐泛起一丝涟漪,“就值得我这个太子,一世相护。”
两相沉默间,仿佛千言万语在此都显得有些多余。霍卿越的眸子澄澈明净,宛若清晨的湖面上荡漾的粼粼光华,让他的心头一颤,文子端低咳了一声,
“当年驻扎在冯翊郡军营里的那一夜,我说过要护你周全,此诺如山,一生不移。”
文子端被人盯着稍显不自在,有些局促着又解释了一句,
“不过你记不得了也没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我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将目光从他的眼中移了开,“咱们怎么上去……”
一边正往洞口走了几步,这才发觉文子端的后背已经湿透,水渍印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衣裳打湿。
“你你你你衣裳怎么这湿,这样下去是会生病的!”
此处洞口很是崎岖窄小,整个地势是凹在山体中,风便将雨斜着刮进山洞,而他一直站在洞口附近,以身挡着外面的风雨。
“你把衣裳脱了吧。”
“你说什么?”文子端着实是有些惊诧的。
“没人会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俯身拾起他的那件外裳,示意那团篝火正要说话……
突然一个咋咋唬唬的音色从洞口处传开:“二位殿下!属下终于找……”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探进来一个脑袋,而他剩下的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梁邱飞只见霍卿越一手提着太子的外裳,一手捏着太子的袖口眼瞪如铜铃,“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殿下扒了太子的衣裳……”
“打扰了,属下待会再来!”梁邱飞扭头就跑。
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将那件外裳重新塞进了太子的怀里,跟着后面去追:“喂,不是你想的那样!”
文子端看着女娘惊慌失措的模样微提唇角,低低一笑。
待我刚钻出洞口,就在那块满是碎石杂草的地面上一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他玄色的衣裳已经湿透,眼尾间布满血丝,原本清贵的气质,变得乖戾异常。
“……哥哥”
霍不疑面上并无表情,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我能感受到他周身气压极低,整个人湿透寒意森森,气场阴诡又阴鸷。我以为他要动怒,就如同当年曲泠君一事我故作被梁尚所擒时,那般疯魔。
谁知霍不疑只是伸手微微托着我的后脑,轻声开口:“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头顶带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从身后出来的男人。
“太子以命相护吾妹,臣代她先行谢过殿下,有劳太子照看吾妹。”
“无妨,子晟客气。”文子端眉宇间已经恢复了往日那般淡漠。
这时,梁邱起拽着绳索滑了下来:“少主公,绳索…绳索已经系好,可以上去了。”
见他吭吭哧哧似是有些犹豫,霍不疑微微侧眸道:“说。”
梁邱起瞥了我一眼,低头单膝跪地:“宫里传来消息,宣皇后,宣皇后她…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