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远处默默关注着殿下早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这一看,便是七年,我十七岁了。
这一日殿下亲自带着我们去邻县出任务。
听闻近日都城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娘,被太子妃的亲弟弟孙陆抢入府中。尸首被丢出来时,皮肉没一块好的。
其实前两年就有几十户人家田地被占,上百人被圈为奴仆,太子妃纵容自己的娘家不断惹事,胡作非为,折磨百姓,只不过最后都被太子摆平了。
殿下本不过问东宫事务,毕竟是人家夫妻之间,也不好插手,但是这一次实在太过于残忍。
“前不久三皇子看不过去,暗中安排苦主告到了太子殿下跟前,谁知道孙家人巧舌如簧,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还倒打一耙人家诬告。”
“是啊,太子妃还下了血本——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太子殿下没办法最后用重金安抚了那个小女娘的家人。据说自此之后,太子殿下三个月未曾与太子妃言语。”
“只是可惜了,孙家人手脚麻利,毁了证据,这件事就搁浅了。”
“如今咱们殿下手里已经抓到了孙陆圈没田产,奴役百姓的证据,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阿弟正与一名青羽卫有一搭没一搭闲谈间,几人已在一座高楼前站定,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悦来楼”三个字。
传言太子妃是特意将孙陆送往这邻县避风头,待都城风声一过,便将他接回。
阿弟道:“打听过了,这里是孙陆经常来逍遥的地方。”
“悦来楼”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室,三楼是客房。专供豪门望族吃饭喝酒听曲之地。
大堂中央的台基砌地很高,一名舞姬正在上方翩翩起舞,跳地倒是不像我朝的舞,还有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娘,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在弹琵琶为其伴奏,周围时不时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初来乍到,殿下不紧不慢寻了一处坐下。
“现在抓人吗?”我询问道。
“不要惊动其他食客,暗中查。”
楼内红灯高悬,宾客如云。挨个去查恐怕要些时候。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变故就来了。台上的弹奏琵琶的曲调戛然而止,有两个小厮上来打断那女娘的舞乐。
几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娘看似很害怕,畏畏缩缩道:
“奴家卖艺不卖身的。”
小厮盛气凌人,伸手就来拖她:“我家大人能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不知好歹?”
一旁跳舞的女娘见罢忙跪上前恳求:“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我阿妹年纪太小,求求您放过我妹妹吧……”
那小厮一脚将她踹开:“滚开,扫了我们家大人的兴质是你这个贱人担待的起吗!拖下去!”
店家本上来说情,前头的小厮给他看了什么东西,应该来头很大,店家不敢得罪只好作罢。
那女娘哪里是两个大汉的对手,没一会儿便被拖拉硬拽上了楼。
这种事在风月场所也是司空见惯。我正欲请示殿下的意思,却发现殿下一直抬目注视着二楼东厢房的方向。
只见栏前站着一个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面孔上泛着肥腻的红光,面带淫邪之色盯着被拖上去的女娘。
阿弟握紧了手里的配剑,道:“是孙陆!”
此刻,雅室内。孙陆将那女娘扑倒在榻,女娘哭喊着挣扎,很快左脸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紧接着一个红色的手指印记在她白皙幼嫩的脸颊上逐渐清晰起来。
“贱人,不要给脸不要脸!”孙陆唾骂道。
他的话音刚落,雅室的木门轰然倒塌,连同自己的小厮,被人一起踹了进来。
孙陆吓了一跳,从床上滚了下来,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再看清进来的人时,孙陆有一瞬的惊诧,但毕竟碍于身份,孙陆道:“原来是郡王,”他满脸横肉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你这是干什么?”
殿下只是轻飘飘朝我看了一眼:“青梧,捆了带走。”
孙家自从攀上太子以后,在都城都是横着走的,何来受过这般待遇,当即就跳了起来,“曦禾郡王,你疯了! 你竟然为了一个下贱的妓子动手?她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身份!”
“孙陆,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在都城干的那些勾当,本王忍你很久了,谁人不知在本王面前欺辱女人,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我姊婿是太子,我阿姊是太子妃!霍卿越,你敢!”
然而殿下直接抽出了配剑,那孙陆不经吓,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床:“你杀了我就是与东宫为敌,你敢动我……”
“本王怎么不敢!”
“记住,本王想杀谁,谁都拦不住!”
“今日,本王暂且放你一马,此事交由圣上定夺,青梧,带走!”
殿下声音冷硬,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我们带人出去的时候,一名女娘从远方匆匆跑来,跪倒在地,紧紧抓住了殿下的衣襟。
我记得是方才那个女娘的阿姊,也就是那名舞姬。
此刻,她泪眼婆娑,哀求道:“求您收了我吧,往后奴家便是殿下的人。”
殿下的眸一直如深潭般冷冽而清透,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殿下脸上看到了……嗯,是慌乱。
一时之间殿下哑然了。
那舞姬继续哀诉:“奴家同阿妹相依为命,若不是得殿下相救,奴家不敢想象阿妹今日会落得何种下场。此等大恩大德,奴家愿一生侍奉在殿下左右!”
殿下似乎从未处理过此事,加快脚步逃也似的丢下了三个字:“不用了。”
那舞姬却是跪行了几步追在后面道:“殿下可是嫌弃奴家,奴家身无长物只能以身相许,奴家愿以一生相报!”
殿下沉吟了片刻,才回过身:“你方才跳的可是柘枝舞?”
那舞姬道:“回殿下,正是。”
在一阵沉默后,殿下提出了一个颇为奇特的要求。
殿下说:“要不……你将柘枝舞完完整整再跳一遍。权当是还恩。”
我很诧异,殿下什么时候对此感兴趣了。
……
殿下不与人相交,此次出行捉拿孙陆,行事机密,除了贴身亲信,无人知晓。
可是回程的路上殿下遇刺了。
这些年食物里被下毒也不是一次两次。
其实,我倒是怀疑过凌不疑。但是这么多年的观察,他对殿下的关怀不似作伪。
我不知这宫里头谁想至殿下于死地。只是此刻我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件事。
殿下受伤,我们被黑衣人追杀,与大部队在山林中失散。
这里远离都城,一时半刻回不了宫。
殿下伤势垂危,猩红的血从伤口处溢出,染红了衣袖,刺目而鲜艳。
“属下带你去看大夫。”
然而,殿下却强撑着身体,“不行……不能去……”
“殿下!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青梧,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她额上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
一时之间,我喉咙发紧,“我……可是殿下你的伤……”
“青梧,我……只需小憩片刻便好。真的。”
最终,她倒在了我的怀里。
这一刻,我好像抓中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