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越从筵席上出来时,已至亥时。
临华殿前有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不远处架着一座水桥,桥下流水潺潺,叮咚作响。这里在霍卿越的记忆里倒是留下了不少的印象。年幼时似乎躲在走廊的柱子后,偷偷瞧过几位公主们在园子里放灯,只是天灯被一阵风吹到了树枝上,险些将临华殿前那颗百年枫树给烧了干净。还有宣皇后每回在家宴后都要来这廊前吹吹风,据说这儿的枫叶比长秋宫的更红。五皇子喜欢在那水桥下的小池子里捞鱼,只是每每惹得文帝吹胡子瞪眼,虽然被罚,他倒是乐此不疲。对了,程少商当年也是在这条游廊上被都城众贵女联合欺负……
笙歌不见故人散,十里长欢难再寻。门前光景如旧,而年少的那些荒唐事,霍卿越禁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霍皇后请留步。”这时一声干净清透的音色唤住了她。
霍卿越收回目光回过身,只见那廷尉府的张大人朝着她恭敬行礼:
“方才殿下救了在下一命,张某拜谢。”他指的是越从诚在事发后曾挟持他一事。
“张大人客气,只是如今还未曾礼成,不必如此。”
见张大人再次躬身一礼后,霍卿越顿了顿,说道:
“说起来,我倒是有一疑想请教张大人。”
“殿下请说。”
霍卿越道:“冯裕祥是如何被擒的?”
张大人诚恳:“此人乃是袁廷尉所擒。”
“袁善见?!”
“正是。”张大人回忆起那日的情景道:“记得那日已是夜深时分,在下本在房内整理要案卷宗,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所惊,在下就循着声音走到了院中,远远便见袁廷尉和一个人说了什么,不过那人是生面孔,在下从未见过。接着袁廷尉就匆匆忙忙赶出了都城,待到第二日深夜才见袁廷尉带人直奔地牢,据说是抓到了朝廷重犯,想来便是那一次了。”
这么说,能抓到冯裕祥,是有人给袁善见报了信。
可霍卿越知道文子端查武信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碍于越从诚的家势,所有一切都是暗中进行,袁善见又是如何在最短的时日里挖出了武信侯在外的爪牙,也就是冯裕祥的种种罪证。
“据我所知,冯裕祥所做的事没有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换句话说,此人身在澧县,袁慎又远在都城,敢问他是如何注意到的冯裕祥的?”
“这个……”张大人垂目道:“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害怕消息泄漏,关于冯裕祥的一切罪证,全是袁廷尉亲自经手的,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二人又相互寒暄了几句,霍卿越才朝着前方一步一步走去。
正值春日,晚风轻柔,树影摇曳,满园的红情绿意,好不惹眼。她穿过石子小径,刚转至一处宫巷,便碰上了从另一端走来的御史们,想必是将要出宫。
见几人突然没有了动作,霍卿越问道:“诸位御史,不走吗?”
“殿下先请。”
霍卿越肉眼可见那些大臣们都恭谨了不少,那几个御史畏畏缩缩也不敢上前。
霍卿越:“……”
她背着手往几人身前走了几步:“我听说近日国事甚是繁忙,几位御史乃至挑灯夜战,连府都不回了,三皇兄有尔等能臣,是我朝之福,曦禾要以诸位为榜样才是。”
那些御史抬袖抹了抹额头和鬓角的虚汗,心想:完了。
前些日子在御史台挑灯笔耕,奋笔疾书,弹劾她的折子连续上个不停,他们呕心沥血,苦口婆心,竭力要求文子端处置祸国妖女。将来好获个忠臣贤帝的美名,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其中一位御史的手抖成了筛子:“郡王莫不是想再拆一遍御史台吧?”
霍卿越扬眉轻轻一挑,嗯?了一句。“我以前…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吗?”
那御史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
霍卿越勾唇一笑:“怎么,诸位这挑灯夜战,是和曦禾有关吗?”
霍卿越说话的尾音轻轻上挑,虽不似从前的冷淡,却带着一丝挑逗,让那些御史更加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有人踌躇不前,话说的磕磕绊绊:“御……御史台本和霍家也没什么仇怨,先前是我等有眼无珠,得罪了郡王,还望郡王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等吧。”
霍卿越挨个扫过眼前的这些人,均是一副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忽地笑出声来:
“夜深了,就不陪诸位清谈了,走了。”
“殿下慢走,臣等恭送殿下。”紧接着身后传来众人齐齐恭送的声音。
直到人已经走的没影了,那御史才起身狐疑道:“她这是,应没应?”
另一人跟着道:“我只知得罪了霍卿越就等于得罪了霍不疑。霍不疑当年干的那些事,都听说过吧。况且他这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十岁就将曾担任御史中丞的左御史两瓣胡子给薅了下来,据说在铜牛县还将其一脚踹进土坑里头了。咱们以后还是少惹到她眼前。未来的中宫皇后,身后可就不止这个兄长霍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