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盘上又摆了方才的几步棋。眼看武云飞的大龙即将被斩断，铁头忍不住向花面郎欢呼道：“你看！这不是咱西金棋院的屠龙术嘛！没想到江流儿会把屠龙术的威力发挥到如此地步！甚么武云飞，甚么北武棋院，叫他们都栽在咱们西金棋院的手下！”
“你疯啦？江流儿可是咱们的仇人哪！你忘了师父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刀疤是怎么疯的吗？他害得我倾家荡产，我绝不会放过他！”听花面郎咬牙切齿地说起这些，铁头便不再言语了。
潘国兴此次正是败在武云飞之手，看到大盘上武云飞不到三十手就败象尽显，不由叹道：“江流儿的棋比在东郭棋院时进步太多了……如今他的棋力简直令人害怕！看来江流儿真能与方胜争夺大明棋圣了！”
连铁头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局势，雷凌云岂能不知？眼见武云飞大龙难逃，斗志尽失，雷凌云淡淡一笑，随即高声干咳不止，惊呆了周围一片人。
武云飞闻声向台下一望，已知雷凌云正示意于他，当下如梦初醒，心中大喜。看着江流儿正要落子，急忙对他笑道：
“哎呀，江流儿，我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见江流儿的手稍稍一顿，他赶忙向台下偏了偏头，又向他微微一笑：“你看台下的方百花，多漂亮的姑娘啊！她马上就是我们北武棋院的人喽！到时我们两家合一，她父亲方胜也要让我三分！”
江流儿闻言眼前发黑，慌忙向台下望去，只觉头晕目眩，百花的影子也模糊起来。当下强忍痛苦落下一子，随即怒道：
“你胡说！我们……”他好不容易恢复清明，可见了方才落子之处，直把他惊得一怔：“啊？下错了！”
江流儿明知武云飞此刻说话正是扰心之术，却实在难以左右头上的阵痛和晕眩，只得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所幸方才那一手并不致命，再有几手便可完胜，他紧咬牙关撑过几步，终于到了决胜的一手，心下勉力提醒自己道：
“就是这儿！只这一步，他的大龙就完了！”
江流儿虽已压住杂念，可还是头痛难忍，遂稍稍缓了一缓，长长呼出两口气。此时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的人并不是他，恰恰是对面的武云飞。眼下武云飞已然走投无路，居然已经寄希望于神佛了——
“菩萨保佑！千万不能让他下在这个位置，千万不能让他斩了我的大龙！”
“江流儿下一手落在这个位置上，武云飞的大龙就被杀尽了。”台下观棋的方胜道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只雷凌云暗暗为武云飞捏了把汗。
江流儿终于稍稍缓过来些许。他不敢耽搁，眼前的棋盘有些模糊，他只好心中念着师父来勉励自己：
“师父，我就要赢了！只要下在这里，我就赢了！”正要落子，忽闻武云飞冷笑道：
“你们？哼，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就是私许了终身，也抵不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江流儿棋艺再高又有何用？你没有父母亲人，方百花跟你漂泊么？即便她愿意，她爹娘愿意么？不过你也别多想，很快她就是我的新娘了！”
这一语单刀直入，直接道破了江流儿未及深虑的隐忧。江流儿顿觉头上如遭重击，心口生生撕裂，眼前百花的影子时隐时现。他冷汗涔涔，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唤道：
“百花！百花，百花……”
武云飞虽如此说，心下却并无把握。他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流儿不停打颤的手，耳边只听他嘶哑地叫方百花，直到见他陡然手一松，“玎”的一声，那颗棋子应声而落，掉在了一个令江流儿自毁要害的位置，登时狂喜过望，忍不住大笑道：
“哈哈，我赢了！”武云飞拈子落下，刚刚了结这局棋，一看到江流儿泪痕满脸的狼狈相，便不由轻蔑地笑道：
“江流儿，我实告诉你吧！刚才的话都是我故意骗你的！方胜根本没同意我的求婚，你这个痴心的笨蛋！”
“啊？”江流儿颤声道：“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他一腔愤激竭力说出，已是完全脱了气力，顿时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地。
“江流儿！”台下众人还在为江流儿不可思议的失误而惊诧不已，方百花却正见他从椅子上栽倒下来，慌忙飞跑上棋台去看。只是凭她再用力摇，再拼命喊，江流儿也没有醒。她见一旁来福也冲了上来，同样束手无策，忙向台下叫道：
“爹！快请大夫啊！”
方胜闻言一怔，未及应声，早听福王急道：“还不备车！去吴州最好的医馆！”
雷凌云看着眼前乱象正暗喜劲敌已除，忽见武云飞仍呆立在台上，忙趁乱上前给他拽了下来。见武云飞犹自不知所措，索性叫了花面郎与铁头，三人一起拥着他上了车。
棋场门口，两辆车快马加鞭，疾驰而行，一辆东去百草堂，一辆西去醉梦楼。百草堂中，闻听大夫亲口说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十天半月，福王这才放了心，方百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众人把江流儿送回和安客栈，方百花又反复叮嘱了来福，才随父亲回到了北武棋院。
话分两头。这醉梦楼依水而建，是整个吴州最好的青楼——只是离棋场远些，雷凌云车马到处，已是黄昏了。这时武云飞也平复下来，一路与雷凌云谈谈说说，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二人上得楼来，雷凌云点了一桌上好酒菜，叫了几个有名的美女，与武云飞把盏道贺后，又举杯笑道：
“没想到武兄的棋如此高妙！见过今天这局，恐怕你我明日也不用下啦！”
“啊？这却为何？”武云飞闻言不由奇道，随即放下了酒杯。却见雷凌云微微一笑，重新为他斟满一杯，向他拱了拱手：“武兄连江流儿都能赢，我已经甘拜下风了啊！哈哈！”
“江流儿？那就是个只会下棋的傻小子！”武云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你的提醒呢！”
“谢甚么，你我都是棋院的支柱，理应互相帮衬才是。这次向大明棋圣挑战的人非你莫属，”雷凌云一面说着，一面为武云飞斟了酒，随即压低了声音：“不过方胜号称开局百步无敌手，你可要小心呐！”
几杯酒下肚，武云飞也彻底放松下来，因笑道：“方胜嘛，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让我研习他的各种棋局，这次我一定会战胜他的！”
“好！”雷凌云又给武云飞满斟一杯，举杯笑道：“那我就以这杯酒提前恭贺你夺得大明棋圣！干杯！”
二人饮尽杯中酒，见武云飞微有醉意，雷凌云拍了拍手，房门应声而开，几个女子翩然舞至。武云飞自幼家教甚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但见这些丽人轻歌曼舞，吴侬软语入得耳来，直教他这个京中少年叹为观止。眼前这些美人衣袂翩翩，看得武云飞眼花缭乱，心迷神醉，遂径直拿了酒壶自斟自饮。不一会儿，一壶酒已被他喝得干干净净，见雷凌云要为他再添一壶，武云飞遂抬起头，口齿不清地笑道：
“等我——当了棋圣，日后陪皇上下棋，我一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让你升官——发财！”
“哈哈，好啊！那我先谢过你了！”雷凌云一面笑着，一面悄悄把蒙汗药洒进酒壶，为武云飞满满倒上了一杯。
“不——不用客气！以后你——只要跟着我，我——绝不让你吃亏！”武云飞说罢一仰头，又把杯中酒喝干了。只是这杯酒刚下肚，武云飞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连酒杯落地的碎裂声也不曾将他吵醒。
雷凌云见众女尽皆失色，即刻命她们出去，花面郎和铁头闻声进来，七手八脚剥了武云飞的衣服，便将他扔在了床上。见了他裸坦而卧的丑态，雷凌云把手一招，同两个师弟出了门，冷哼一声道：
“还想成为棋圣？你不过是我局中一颗小棋子罢了。我才会成为大明的新棋圣！”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