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转瞬即过。二月底里,吴州尚存一丝料峭春寒,然而棋台上下众人却并未觉察——有人热血上涌,有人捏着把汗,有人志在必得,有人一丝不乱。听过裁判宣读了与郭逢春那份大同小异的契约书,望着台上二人一个蘸朱砂捺指印,一个割拇指留血印,台下的寂静似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默契。佐佐木虽不懂围棋,却也早知黑木棋力高于方胜,此刻他在台上角落里注视着猜先的二人,心内如是道:
“只要黑木打败方胜,将军目标的第一步就达到了。黑木君,努力啊!”
二人猜先过后,黑木执白先行。只是刚刚开局,他便打破了台下的沉寂——
“黑木一开局怎么能走蜂位和时位?这不合常理!”看到大盘上摆下的前几手,福王不由奇道。
“他根本不想布局,直接挑起了战斗!”郭逢春见状一凛,心道:“黑木这是想一举击败方胜啊!”
看到刚抄录下的棋谱,裁判虽仍是一言不发,面上却隐隐现出忧色:“黑木的独特下法令方胜擅长的布局无用武之地啊,这下方胜定有一场苦战了……”
确如裁判所料,方胜开局不久就有些吃力。而他非但没有丧失斗志,反而心志愈发坚定起来,暗道:“黑木的天魔大化果然厉害,可我一定要战胜他!”
黑木见方胜神色凝重,虽与自己顽抗到百步开外,却仍是未见他有令自己感到威胁的妙手,不由心道:“方胜,你的棋我早研究透了。只要一直战斗,你擅长的布局就难以施展。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输定了!”看方胜应了手,他果断落下一子。
“黑木的白棋竟会舍弃右上大角强取外势!”台下李慕青在大盘上见了,不觉惊呼道。
双方又往来十余手后,郭逢春紧锁的双眉终于松了下来,喟然叹道:“黑上下两块已成孤棋了啊……方胜要输了。”
又到方胜落子之时。他苦苦思索对策,半晌才黯然叹道:“我认输了。”
“承让了。”黑木闻言立起,向他躬了躬身。
不知不觉间,一块乌云袭来,遮住了棋台上下,也遮住了整个吴州城。刚听裁判宣布了胜负,佐佐木便快步走到棋台前,得意地大笑道:
“我们日本的围棋名人黑木打败了所有中国棋手,实现了他师父丈和二十年来的愿望!尽管围棋是你们发明的,但你们墨守成规,而把它不断创新并发扬光大的是我们!从此你们的围棋再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日本围棋才是天下第一!”
“不!我大明围棋不能输!”福王见状面无血色,只得在心中绝望地呐喊。不料佐佐木话音未绝,便被一声长啸打断——
“中国围棋没有输!”
“谁?”佐佐木手按刀柄,气急败坏地张望,只见一人从高处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他身旁。正要拔刀,却见那人早已一刀横于他咽喉之上。佐佐木定睛看时,不觉惊呼出声:
“妖刀王?”
“妖刀王!”周参将一见来人,立时喝命道:“抓住妖刀王!”
“退下!”兵士们刚要动手,就被福王喝止了。
佐佐木只道自己会死在这里,正要在死前最后嘲讽一下中国棋坛,却见妖刀王倏地收了刀,旋即后撤半步,斩钉截铁地道:“中国棋手还没全部失败,你得意太早了!”
佐佐木不怒反笑:“哼,连你们的棋圣都认输了,还会有更厉害的棋手吗?”
妖刀王懒得废话,只是气运丹田,向在场所有人高声道:
“三天后,中国围棋小神童江流儿会在这里跟黑木对决!”
“江流儿?难道是他?”黑木闻言不由一呆,又想起那个白衣少年。
“江流儿?从来没听说过!”佐佐木不屑地冷哼道。
“他是棋圣林心诚的唯一弟子,”妖刀王的语声振聋发聩:“二十年前林心诚击败了丈和,如今林心诚的弟子也会在这里击败丈和的弟子!”
“不!黑木已经赢了,他已经战胜了所有中国棋手!”佐佐木闻言有些心惊,不料他才出言拒绝,就被黑木喝止了:
“慢!三天后,我在这里等江流儿!”黑木一面说,一面走到佐佐木和妖刀王中间继道:
“我的目标就是打败所有中国棋手,既然江流儿是林心诚的弟子,那我就更要打败他!”
佐佐木见状无可奈何,只得恶狠狠地盯着妖刀王:“妖刀王,我们之间也有一场生死对决!”
“你恶贯满盈,我绝不饶你!”妖刀王慨然应了,随即一声唿哨,一匹骏马应声而来,他飞身上马,一抖缰绳便向西飞驰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送信之人当即将消息抄于纸上,与本局棋谱一并置于信鸽脚上竹筒中,随即纷纷扬手,阴云未散的天空下白影闪闪,这群信鸽很快便扑棱棱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