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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存心天下知(下)

围棋少年(上)

翌日便是三月十三。吴州虽是黑云压城,棋台下观棋之众也比十日前还要多上两三成。辰时刚刚过半,黑木便等在了棋台上。辰正三刻一到,裁判见江流儿还未到场,便照例吩咐点香。不多会儿,那香已燃了大半,台下众人越发焦躁,议论之声也越来越高了——

“哎……江流儿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可就要被判输了啊!”

“会不会是怕了啊?”“你才怕了呢!那可是神童啊!”

眼见炉中余下的香越来越少,裁判满脸忧色,额上微微见汗,台下众人的焦急只怕比他更甚,嗟叹之声充斥了他的双耳:

“坏了!那香快灭了!”“是啊,快没时间了啊!”

“裁判,香已烧尽,请判黑木君获胜!”佐佐木回头瞥了一眼香炉,向裁判喝道。

“坏了坏了,要判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下可完了!”不等裁判回应,台下便响起了一片哀叹之声。裁判见这倭人一副随时要拔刀的架势,不由颤巍巍起身,指着香炉应道:

“香还未全烧尽,还是再等等吧!”

佐佐木朝着香炉的方向眯起双眼,还待再说甚么,却听黑木朗声道:“香还未全部烧完呢,江流君一定会来的!”

“黑木……”佐佐木见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正愕然间,忽听一声熟悉的长啸在不远处响起:

“慢着!”又是妖刀王!佐佐木不看也听得出,只是棋台下自发让路的场面由不得他不看,眼看妖刀王大步上前,旁边跟着的正是那日假扮江流儿的少女,他正要拔刀,却见那少女在棋台阶下站定,横眉立目地向黑木喝道:

“黑木!你卑鄙无耻!我本也把你看作棋手,可你居然是个杀人凶手!”

见这少女当众高呼,佐佐木反而不好当场灭口,只得收回了已拔出寸许的野太刀。他回头一望,正见黑木站起身来,向那少女高声喝道:

“你胡说!我不是!”

“你不是?”黑木还道是有甚么误会,却见台下的方小姐叉起腰来,双目直直逼视向他,厉声喝道:“一个谋害对手的小人,根本不配做棋手!”

“不!我是棋手,真正的棋手!最好的!”黑木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面红耳赤地叫道。

“你为了赢江流儿,竟要下毒害死他,这就是最好的吗?”

“江流君……中毒?”黑木顾不得方小姐恨不能活剐了他的怒意,更顾不得台下众人听到此语的震天骂声,只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连问话也有些结巴了。却见方小姐还未答话,泪珠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台下对他的叫骂最多的便是“不要脸”,黑木长了十四岁哪里见过这等局面,虽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拼命分辩:

“我,我没有!你污蔑我!”不曾想他话音刚落,佐佐木便哈哈大笑,边笑边走到他身旁,向台下众人高呼道:

“我看是江流儿害怕失败才污蔑黑木君的吧!”佐佐木边说边振起双臂:“这盘棋你们输了,就没有再下的必要了!最终的胜者是我们!”黑木见他笑得猖狂,自己却并未真获胜,台下方小姐也擦干了眼泪,他正想再问个究竟,却见妖刀王大喝道:

“别做梦了,佐佐木!”他话音刚落,就把手往后一招:“带上来!”

黑木循声一望,只见两个着公服的人将手中五花大绑的人犯往前一扔,“扑通扑通”两声过后,两个人犯便被他们扔到了台阶之下——正是雷凌云和花面郎。

黑木见到他们师兄弟,心里已然猜到了一半。只见那身着黑色公服的喝道:“佐佐木,这俩人你不陌生吧!”

“不,我并不认识他们!”没想到佐佐木居然不承认,黑木心中正替他羞耻,早见那红色公服的向花面郎喝问道:

“说!谁让你们给江流儿下毒的?不说就宰了你!”

“啊……我,我,我说我说!是佐佐木!毒是他让我下的啊!”听花面郎颤声应了,黑木脸色大变,倏地回头直盯佐佐木,可他却闭目昂首,根本没留意自己的愤怒,不由怒意更甚,只听那人又问:

“为何要毒死江流儿?说!”

“他,他说这样黑木才能战胜所有中国棋手……”

听到花面郎这句话,黑木面如死灰——尽管他之前对此一无所知,恐怕也要永远背负这样的耻辱了。棋手?江流君因他而死,他还配做棋手么?台下骂声比先更甚,“卑鄙”“无耻”之类的话不绝于耳,黑木不由低下头去,对江流儿的歉疚让他无颜面对中国棋手。他正想对众人说些甚么,却听身后裁判叹道:

“我宣布本局棋的胜负,”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黑木身旁向众人道:“由于江流儿未能到场,所以……”

“江流儿胜,黑木败!”不等裁判说完,台下便有人振臂一呼,随即众人齐齐高呼不断:

“江流儿胜,黑木败!”

“黑木获胜!”裁判终是在不绝的呼声里高声向众人宣告道。黑木闻声一怔,不由睁开眼睛。面对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重判呼声,黑木恍觉身在梦中,他还是想向佐佐木最后求证一次,遂急忙走到他身边问道:

“佐佐木君,你有没有害江流儿?你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他们!”

“黑木君!中国围棋已经被你打败了,包括那个江流儿!”

“不!我没有打败江流儿!”黑木见他如此说,不由绝望地叫道。

“裁判已经宣布了!你打败了江流儿!中国围棋输了!”

佐佐木的咆哮歇斯底里,黑木听来却更以为耻,刚针锋相对地吼了声“不”,就听妖刀王喝道:

“佐佐木!别得意太早了,你是害不死江流儿的!”

“啊?没死?”听他如此说,佐佐木哪还有心发火?一声惊问脱口而出,不待台下应声,他便听身旁黑木叫道:

“他没有死?”这语声的震惊虽不输于他,佐佐木却听出了其中的欣喜。还未及喝止黑木,不远处又响起裁判惊喜的高呼:

“江流儿没死啊!”

“对!”台下的少女目光灼灼:“他没被害死,被我救活了!”佐佐木见状犹自惊诧,忽见黑木一言不发就往台下走,连忙喝问道:

“黑木!你要去哪?”只见黑木停下脚步,直直逼视他道:

“佐佐木君,你不配做武士!你那些卑鄙手段让我深感耻辱,我恨你!我是棋手,不是杀人凶手!”黑木刚对他说罢,又向台下高声道:

“今天我没有战胜任何人,十天后,我要和江流君最后决战!我要用围棋打败他,而不是用卑鄙的手段!”

黑木话音刚落就走下了棋台,往日对他的顺从荡然无存,甚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佐佐木颜面尽失,虽对黑木怒极恨极,也只能任他离开了。

方百花等人赶回江流儿身边时已近黄昏,江流儿仍沉睡未醒——大夫昨日黄昏才到,望诊切脉后说已无大碍,只是大量呕吐过后元气有损,还须再调养几日才好。大夫原以为病患危在旦夕,问过众人原委后,便夸赞救治得及时得当。看着江流儿服下安神补气的药睡熟了,方百花才和妖刀王星夜奔赴吴州,幸好赶上了揭露佐佐木的恶行。

回来时人多,众人仍是走水路,方百花上船就睡,直至下船才被父亲叫醒。看到江流儿至今未醒,她又开始悬心了。直到斜晖透过窗照在他脸上时,江流儿才悠悠醒来。听着耳畔脆如莺啭的语声,江流儿睁眼一望,却模模糊糊看到一群熟人,最想见到的人并不难找,正在床头自己眼前。见她虽有些憔悴之色,却仍是一脸的关切与欢欣,江流儿心上一甜,立时轻唤了一声:

“百花——”

“江流儿,你终于醒了!”方百花喜极而泣——昨天这时他还常睡难醒啊!总算又听见他叫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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