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氏旧怨
二哥回京那日,正值深秋。宁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上系着崭新的红绸,在微凉的秋风里轻轻飘荡。
他一身玄色戎装,腰佩御赐的龙纹宝剑,踏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走来。五年军旅生涯磨去了他眉宇间的少年桀骜,却添了几分沉稳锐利。父亲虽仍板着脸,却在祠堂祭祖时亲手为他添了一炷香,低声道:"还算没丢顾家的脸。"
这本该是父子冰释前嫌的好时机,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二哥回府不过三日,父亲下朝后与张国公、舅舅及几位军中同僚相约樊楼吃酒。秋日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众人推杯换盏间。酒过三巡,舅舅忽然提起,说二哥在军中时有个红粉知己常伴左右,那女子竟以正妻自居。父亲手中的青瓷酒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回府后,父亲径直命人取来家法。我随母亲赶到正堂时,只见二哥跪在青石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父亲铁青着脸质问:"那女子是谁?你在军中还寻花问柳,简直目无军纪!"
二哥面色一沉。前世他为护住曼娘不惜与父亲反目,如今虽因我提前遣散了他房中的莺莺燕燕,父子关系有所缓和,却听他一字一顿道:"她已怀了我的骨肉。"
"怀了又如何?"父亲冷笑,手中藤条重重敲在案几上,"你还未成婚就弄出庶子,哪家好姑娘还肯嫁你?"我心头一紧。前世那个表面柔弱、内里蛇蝎的曼娘,可是生生将二哥推向了万劫不复。
"侯爷,"母亲适时开口,"既然那女子有孕,不如先安置在外,待孩子生下再从长计议?"
"荒唐!"父亲怒喝,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父子二人争执不下,最终二哥拂袖而去,父亲则气得旧疾复发,连夜请了太医。
翌日清晨,我踏着露水去寻二哥。刚在他赁的小院坐定,忽闻门外传来颤巍巍的呼唤:"可是烨哥儿的住处?"
来人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嬷嬷,自称姓常,是二哥生母白氏的陪嫁丫鬟。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二哥的衣袖,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老奴这些年不敢来见您,是怕给您招祸啊!"
常嬷嬷带来的真相令人心惊。原来当年白氏嫁入侯府,竟是父亲为填补亏空主动求娶。可婚后因流言轻视,致使白氏怀二胎时郁郁寡欢,生产那日又遭怠慢,最终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二哥听完,眼中寒光乍现,转身便往侯府奔去。我追到父亲书房外时,里头的争吵已如惊雷炸响:
"我娘是怎么死的?您敢说问心无愧吗?!"
"放肆!谁准你这样同为父说话?!"
"为父?您配吗?!"
"砰"的一声巨响,二哥摔门而出。秋风卷着落叶在他身后盘旋,像一场无声的送别。
父亲当即下令:"传我的话,哪个军营敢收他,便是与宁远侯府作对!"
我站在廊下,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投在窗纸上。原来前世二哥的决裂,不止因曼娘,更因这积压二十年的白氏旧怨。侯府欠他们母子的,这一世,就由我来还吧。
深秋的风穿过回廊,带着刺骨的凉意。我拢了拢衣襟,心中已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