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爱情就像吃冰淇淋,一大口匆匆吃掉,好滋味全无不止,还外加脑仁儿生疼。留着舍不得吃,则会融掉。
程启回忆起,对待之前的一段恋情,尽管在热恋中,也尽力保持如同雪柜一样的温度,对前男友不粘不腻,按他的要求给足空间,甚至在收到分手短信时,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程启还傻乎乎地应了好。就这样,程启舍不得多舔一口的冰淇淋就这样粘粘腻腻地融了一手。
程启已经决心重新启程,发誓不再为保住爱情的冰淇淋而委曲求全做一个雪柜,不再为迎合对方的喜好厌恶而改变自己。
那是不是喜欢江城就刚刚好?
第一次见江城,是在大四时候的实习,程启是公司里一名打杂的小助理。当时公司要求团队外包的摄影师碰面开一个会。接到电话后,程启匆匆赶到会议室却发现还没有开门。不远处站着的,就是江城。肤色黝黑,清瘦高挑,一身黑衣,疏离感极强。程启和他打了声招呼,江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临时的会议很简单,不过是交代拍摄前的一些注意事项。程启做着会议记录,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江城,江城一声不吭,歪着头,把脸别到一边。程启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看见他半眯着的眼里映着屏幕的光,像一只猫。一只黑色的猫。用黑色皮毛阻挡外界对他的窥视,为自身保留足够多的空间。
负责接洽工作的程启心中暗叹,今后要如何与一只猫交流?应该是尽可能保持客气礼貌与距离,尊重他那黑色的保护色。
第一次安排拍摄,程启紧张到手掌心都出汗,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出了差错。拍摄地点在乡村一间广式旧宅子里,宅子里竹藤编制的手工艺品随处可见。只有一天的拍摄时间,而摄影兼导演都是江城一人。分发拍摄流程,给现场每人派发了水以及安顿好司机后,程启回到拍摄现场。领导瞅了一眼在一旁干巴巴站着的程启,问了一句,请你来这儿是让你度假的吗?程启绷紧了身子,手足无措正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正拍摄的江城抬头看了一眼,程启麻烦你去包里拿相机的备用电池过来给我替换吧,其他人可以先去吃中饭。程启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拍摄时间,程启就成了江城的助手。从早到晚,江城只抽烟和喝水。夜幕降临,拍摄顺利完成,大家都开心讨论着明晚的超级大月亮时,程启抬头看向蹲在天台上抽烟的江城,夜幕把他藏起来,只露出烟头的火光。心想,他要是现在变成嫦娥飞到月亮上,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惊奇。
拍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慢慢就只有程启、江城和司机三人前往拍摄地点。江城和程启两人也熟悉起来,有时除了工作的事情还会聊点别的。看着江城朋友圈里自己剪出来的片子,发现他基本上全国各地都去过了,程启拿着手机反复看了好多次。江城说为了坚持自己喜欢的摄影,基本什么都拍,广告、纪录片都拍。程启回了一句,但片子里都是你的调调。江城眯了眯眼睛笑了,只是混口饭吃。眯着眼睛的江城更像一只大猫。
去往拍摄路上,车上的江城依旧话不多,偶尔搭一下话,依旧是一上车就戴着耳机。在听到隔着耳机都依然听得清晰的重金属摇滚乐变成Let it be副歌部分时,程启愣了一下,这是她昨晚分享到朋友圈的歌,配的文字是——因为早高峰而分享到隔壁的耳机漏出来最爱的LET IT BE,这算是现代陌生人间独特的亲密感吗?程启将一首歌听了个断断续续,像在信号不好的地方打电话一样,恨不得把头塞进电话里好把耳朵递到那人的嘴边。在重新听到熟悉的重金属摇滚后,程启才悄悄放松了下梗住的脖子。
程启喜欢素描,但是画画不好,所以会用素描本记录周围的人,写出周围人的画像。放假时候在咖啡厅坐着,写写画画就是一下午。程启突然就想到了江城,想着江城的画像应该是黑猫,所以就是那样的大猫,黑色的大猫,不妥协,用自己的方式去和世界相处,不试图改变周遭,也不会让周遭改变自己。那个黑色风衣裹住的少年,已然不再年少,耳机外漏出来的重金属摇滚,替代那黑色皮毛深处的咆哮,但不曾改变的,是他身上的轻盈和热烈吧。
程启思量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江城呢?记不清了。是一起去看纪录片展时候,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目光吗?还是电话里明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分明听到他的话是含着笑意那会儿啊?
放假时的下午神差鬼使地坐着地铁去到江城家附近的地铁站,搭电梯快要出到地铁口时看见江城从隔壁的扶手电梯下来,程启惊讶到瞪大眼睛抿着嘴鼓起腮帮,用手指着江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怔怔看着江城一脸惊讶说出好巧时,程启还是保持原状没有回应,直到出了地铁口,程启回过神来,确认了两件事,一是自己刚刚看起来像是一只蠢鹌鹑,二是自己一定喜欢江城。
程启从不为江城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头疼。就像孩童对某些事物有着不可理喻的固执与坚持,江城也是固执得孩子气,有既定的喜好与厌恶。衣服来去是黑色,喜欢滑板和摇滚乐。他喜欢的再怎么也会喜欢,为了讨他喜欢而做的改变只是多余。
这让程启觉得很自在,即使知道江城一点也不喜欢她。
要是他问起到底你喜欢我什么,程启会用MLA的一句歌词来回答,喜欢你是介乎于法国与旺角的诗意。正如那天晚上结束拍摄后在车里,程启手里捧着江城买给她的热柠檬茶,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已然记不清楚了,但那时江城弯起来的嘴角和眼里透出的光亮就是介乎于法国与旺角的诗意,就是喜欢江城的依据。
当然了,江城也不会问。程启也不会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喜欢江城的心事,用黄色胶袋包起,放进雪柜,不会有人怀疑。而这个介乎于法国与旺角的诗意,只有程启自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