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老街倒真如群老爷说的一般,枯叶散了满地,发灰的长藤沿着早已破烂不堪的墙面上,还在窸窸窣窣掉着灰,有些绿植都长进了墙体和房屋里,又为小虫所食,在晚秋的风里七零八落地摇曳。
戏台的周围设了法罩,苏常菁随手破了,丝毫不顾忌地站在戏台上看了起来。
即使被拆去一半,但还是能看出早年的光鲜亮丽。擦去尘埃,露出带着浅浅痕迹的镌刻,沿着戏台蔓了一圈,撑起中间一块有些脏污的皮布。按理来说,虽不是纸糊所制,但在如此环境下安放如此之久,这布早应破了。苏常菁看着上面泛起的黑斑,突然挺剑将这块布斜着劈了过去。
白布霎时如枯萎的花瓣般从帘子上慢慢脱落下去,不像一块布,却像一只正在蜕皮的细虫,随着下落的时间慢慢变得衰老。
等它皱巴巴地叠在地上的时候,布面已经黑的不成样了。
毕含生走过来,瞧了一眼地上的白布,“这块布好生可爱。”
“……”
“可惜了,即使你把它千刀万剐,也都是白费力气。”
不错,顷刻间,一片血红黑雾缠绕,塌软下的白布扭曲着“爬”起来,四边角如人的双手双脚被粗麻绳绑起一般,死死钻进了撑起白布的框架中,与此同时,布上的污渍也变得越来越少,布面如被洗涤了千万次一般通透,甚至能看见戏台后破败的围墙。
苏常菁站了一会,突然回过头,看向不远处一道瘦小的身影。
“来了。”毕含生挑起眉。
抬眼望去,晃眼的沙尘中有一道极微小的身影。那是个小孩,扎着两个丸子头,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小小的脸上胡乱擦了泥巴和灰层,看起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她蹒跚着走到二人面前,抹了抹并不湿润的眼角,睁大眼睛歪头看着他们,“哥哥姐姐,我好饿,你们能给我一个苹果吃么?”
而女孩一边说,一边拿起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吃了起来……苹果早已腐烂了。
她一边吃,一边嘟囔“我好饿……我好饿……”
两个人一声不吭地站在她面前,一直到她把整个苹果都吃完了,伸出长得诡异的灰白的舌头舔舔手指。
“哥哥姐姐,我好饿,你们能……”
一句未完,一颗带着猩红鲜血的眼珠滚落在地上,深色的瞳孔一瞬间吞没了整个眼球,一缕一缕地散出邪气。
两个人都发现了,她转换目光的时候,一只眼睛很灵活 而另一只眼睛却略显僵硬,好似一片残叶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荡漾。
女孩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只完好眼睛死死盯在毕含生抽剑的手上,一点,一点地,将眼珠转向了一旁黑漆漆的眼眶的方向,随后,从干涩的喉咙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孩童润滑的皮肤随着尖叫声瞬间脱落下来,她身上的皮肤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老着,身型也逐渐变得伛偻,发丝一根根染上白色,脖颈间的血脉一刻间全部消失不见。到最后,尖叫声也苍老下来,如用砂纸磨过一般,直到终于发不出声音。
她顶着蓬头垢面,艰难地抬起头,能听见细微的骨头折断的声音。
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片长满野草的平地。
苏常菁走过去,在那片平地上蹲下,遮住了自己的右眼——那是女孩,或者说老人被剜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