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十五年前的尧夏，是一张用虚假太平织成的遮羞布，布幔下的，是酒肉淫靡的腐臭与蛆虫。

年幼的柳元英，作为贵族人家的浣衣婢，尚不足十岁，每日背着硕大的竹筐，里面装满了污秽衣物，徒步五公里，到郊外的野山去洗衣。

只因那里的水不受污染，是贵族人眼中纯洁的象征。

经过那样的水洗涤过的衣裳，才配穿在他们身上。

即使有穿不下的旧衣，他们只将布匹丝帛细细撕开，去听衣料撕裂的声音，随后扔在一旁，最下等的奴隶们一哄而上，抢来带回家做缝衣的料子。

从小，柳元英便被父母卖到这里，再无了音讯。她麻木地在这里日服一日做着苦活儿。由于身子矮小，连饭食都抢不到，偶尔只在野山上寻些野果与树皮充饥。

她的手上布满裂口与伤疤，乍一看像只干瘪的鸟爪。

有时竟不知，一年究竟是过了365天，还是一天过了365遍。

或许只有河水刺骨时，才会扎痛她的神经，告诉她四季的更迭。

她的眼里是阴云天般的灰暗，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她被压迫至死，直到八岁那年，江尘的出现。

府中主管针线活的阿嬷，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寡妇，在冬春交替之时，她从外面领了一个男孩回来，向主人一诉苦楚，央求这孩子留在府中，与她为伴，两人愿效犬马之力为主人尽忠。

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主人便应了下来。

从此，江尘跟在阿嬷身侧，每天都能享受下人里最好的吃食，他与府中侍从的关系也极好，也十分懂得讨主人欢心。

柳元英只是冷眼看着，这些人从来与她不是一个层级的。

她是世间最底处的蠕虫，只是活下来，就已经拼尽全力。

即使是如空气般透明的她，也被细心的江尘注意到。一日，江尘带着主人赏赐的油饼，偷偷跟着她到了野山。

“要不要歇会儿吃点东西？我看你从昨晚就饿着肚子啦！”

江尘蹲在她身侧，但她不为所动，只机械地搓着手中的衣物。

见她不说话，江尘掏出油饼，凑到她鼻下。

“尝一口吧，很好吃的哦。”

柳元英从未见过这种食物，在她眼中，玉米窝窝已经是难得的上品。

眼前金黄喷香的油饼不断刺激她分泌口水，她强忍饥饿，提起衣篮朝远处走去，继续蹲下洗衣。

“那种东西尝了一口，我就再也接受不了现下的生活了。”

江尘没有再说话，只默默走到她身旁，陪她一同洗衣。

回去的路上，柳元英难得朝他主动说了句话。

“谢谢。”

“作为报酬，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江尘轻快地哼着小曲，两只眼里闪烁光彩。

“......柳元英。”

“元英啊，你好，我叫江尘！”

“我知道。”

“哼哼，我就说我是万人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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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遇见江尘后，柳元英终于能吃上饼与稀粥了。

过了几年，阿嬷病逝，朝廷抓壮丁以充军队，江尘替府中少爷服役。

柳元英的生活再次回到起点，但这次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江尘总会想尽办法托人向柳元英传信，说些最近的生活，叮嘱柳元英照顾好自己。

他说，等他回来，要找份好活儿，谋生计存金，赎回二人自由身，再一起努力，风风光光迎她为妻。

柳乐柔“后来，那家人家道中落，我们也被遣散，他在军队中结识了你的父亲，你父亲庇他逃离，从此，本宫与皇上开始了行走世间的道路。”

柳乐柔“夏日酷暑，本宫身上起了虱子，皇上并不嫌弃，耐心地为本宫捉虫，又去四周寻各种草药，自己动手研磨成药粉以涂抹。”

柳乐柔“冬日严寒，本宫的冻疮难免复发，皇上与本宫缩在茅草堆里，相拥取暖，他将身上最厚的一件袍子尽数裹在我身上。即使日子苦难，本宫依旧觉得幸福。”

似乎说起过去，那段日子就像一块沾满苦霜的糖果，内核依旧是甜蜜的。

但现在，恰恰相反。

楚潇潇早已红了眼，身为自由人间，他们相爱相知，身为帝后，他们身负枷锁，却无可奈何。

楚潇潇“嫔妾从未想过娘娘会与嫔妾说这么多，嫔妾深受感动。若娘娘从前受过的苦太多，现下便歇一歇，让嫔妾为娘娘分忧一二吧。”

今天的皇后已然说了太多，但还有许多未倾诉的，只能积在胸口。

柳乐柔“你有这份心，本宫已十分欣慰了。”

柳乐柔“今日皇上跟本宫说，晚上他要去你宫中，本宫也不留你闲话了，早些回去准备吧。”

楚潇潇“是，娘娘保重身体，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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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尘从养心殿批完折子，便到了凌华宫。

他牵起楚潇潇的手，一同在暖炉边烤火，殿里飘荡着淡淡的腊梅清香。

江尘“今日朕疲乏得很。”

楚潇潇“国事烦忧，能者多劳，皇上也要注意身子。”

江尘“南蛮入侵，欺压百姓，朕难免上火。”

楚潇潇不语，只默默为江尘按摩手心。

后宫不得干政，楚潇潇不敢多言。

江尘“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朕属意你父亲去平定东南沿海一带外地入侵之乱，你父亲战功赫赫，实力雄厚，又经验丰富，朕放心。”

楚潇潇“皇上厚爱，臣妾与父亲感激不尽，只是皇上说过，父亲近些日子腿脚不便，加之锋芒过盛，其他有才之士没有展示之地，岂不是皇上的亏损。”

江尘“也罢，”

江尘按住楚潇潇的手，

江尘“但战乱并非小事，朕还是想找个稳妥的人去处理，你父亲所带的人中，你可有留意的？”

楚潇潇脑中立马闪过陈观澜的面容，但她一口回绝，低眉道：

楚潇潇“臣妾久处深闺，不曾了解这些事。”

江尘“也对，是朕迷糊了。”

楚潇潇“皇上操劳一天了，臣妾准备了清火的莲子汤，传晚膳吧。”

鸢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