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43

金玉妍皇后娘娘今儿这一身，花样虽少，却以清朗为主，看着很是大气。

来了。

晞月瞥了眼金玉妍，方才富察琅嬅一出来她便看出来了，虽然因为得知晞月今儿穿的也是明黄色，富察氏临时换了身湖蓝色的，但低调的布料和简单的花样确实一回事儿，可见，这俭省之事势必又要上演了。

果然，之后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了衣裳用料绣工等，富察琅嬅也顺势将话题转移向了节俭上头。

众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这才刚进宫，且不说争宠，这成了嫔妃娘娘，许多以前不能用不能穿的，如今都可以了，众人正是欢喜满满地打算好好儿美一美呢，这时候突然被要求往后得穿得比在潜邸时还素，这谁乐意？

富察琅嬅便是国富民强，也不能挥霍，否则祖宗留下的基业，还经得起几代！

纯嫔试探着辩了两句，却被皇后罕见疾言厉色地斥了回去，这辈子她没有子嗣，自然更加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稳固自己的后位，一个贤后的名声便愈发重要，自然容不得人反对。

晞月皇后娘娘。

晞月声音淡然，语速从容，如冷泉叮咚，瞬间叫众人收声纷纷投来目光，皇后也面色一凝，以为晞月也要反对她的政策，却不想。

晞月这俭省自然是好事。

众人面色一沉，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就这么点头了！皇后面上也带了些笑意，似乎很是满意晞月的配合。

晞月只是我大清基业自然是千秋万代的，皇后娘娘说话，还是有些分寸的好。

众人纷纷侧目，但老实说也不是特别惊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谁还不知道，贵妃温柔大气是真，可不好相与更是真，皇后亦是面色慌乱中带着难堪，这话细究起来确是她说得不对，可她堂堂中宫皇后，被贵妃这么当众点出错误批评，实在是威严扫地。

老实说，这话但凡说娴妃或者哲妃说出来的，底下的苏绿筠陈婉茵等也能帮着圆个场，金玉妍黄琦莹也能辩驳上两句，可出自晞月之口，便无一人敢插嘴了。

于是，沉默半晌后。

富察琅嬅是本宫一时情急，言语上失了仔细，多谢！贵妃提点了。

晞月终于满意，一脸赞许地笑着点头，此时此刻，虽然皇后坐于高位，但谁都看得出来实则谁在上谁为下。

虽然被晞月打了脸，但皇后还是坚强的将自己的行动进行了下去，这回没有孩子，不能以身作则，皇后也就不好削减撷芳殿份例，但听着那一连串的减半，还有江南所贡衣料胭脂水粉等，众人还是挎下了脸。

直到最后，众人注意到皇后的脸色又不自然起来，果然，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弱了几分。

富察琅嬅自然……贵妃身子虚弱，一切份例日用…照旧。

好啊！怪不得贵妃娘娘不动如山呢，就说皇上怎么会允许皇后削减阖宫份例，原来是一早便将贵妃娘娘摘出去了啊！合着就剩下她们这些人拿来给皇后娘娘立威搏贤名呐！皇上当真偏心！皇后也真是欺软怕硬！

看着晞月面带笑意、眼含怜悯地一一扫过她们所有人，正沉浸在不满、埋怨中的众人当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直到接下来几天，慧贵妃破天荒的连续几天出席了早上的请安活动，这晨安直接成了新帝贵妃和先帝老太妃的见面活动，众人这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原本刚刚翻修过的长春宫瞬间成了灰扑扑的寿安宫，光彩与美丽都是贵妃的，丑陋与老态都是她们的，坐在上头的皇后仗着距离优势能好上那么一点儿，但在这种大环境下第一感觉也叫人觉得像是看到了老太后似的。

好在这样的活动贵妃进行了几天便很快热情消减，又开始三天两头的缺席起来了。

……………………

养心殿

晞月听着里面的琵琶声勾起一抹笑意。

看到晞月的身影，原本在榻上漫不经心听着琵琶出神的弘历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上前几步牵住晞月的手，感受着手温还算温暖，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牵着她往榻上同坐。

白蕊姬和一众琵琶女跪在地上看着皇上对那位大名鼎鼎的慧贵妃露出的神色，那是与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真心与关心，而不是面对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喜爱、玩味，自伤己身的同时，白蕊姬也理所当然地对晞月升起些恶意来。

感受到白蕊姬的情绪晞月笑笑，也不枉她多留了几天，给弘历和白蕊姬培养感情，让她的自傲情绪更膨胀一些才来，晞月可没打算留着白蕊姬等她日后冲撞自己再处理。

皇上你来的正好，南府最近新调教了一批琵琶女，虽说登不得大雅之堂，打发打发时间倒也还可。

不论过去了多少年，弘历在晞月面前总有些少年人的孩子心性，此时说起话来也带着些献宝的期待，显然很是希望晞月能够给出他期待的回应，当然，说是献宝，可不是说弘历当真将这队琵琶女，或者说白蕊姬放在了心上。

恰恰相反，弘历这种反应正是因为完全没有将底下这些女孩子当作人来看待，与他而言，南府献上的这一队琵琶女，包括他近日感兴趣的白蕊姬在内，就如同他收到的其他瓷器字画一般，都是赏玩儿的东西，此时的表现，便是与小伙伴展示新得的新鲜玩物，并期待得到小伙伴的夸奖赞叹。

晞月无奈的笑笑。

晞月那么，可学过夕阳箫鼓？若会，便弹一段儿来听听吧。

晞月态度随意，而在正高度敏感的白蕊姬心里便成了轻蔑鄙夷，顿时握着琵琶的手都收紧了几分，待感受到手下皇上特赐的凤颈琵琶，方才似找回几分底气似的，看着晞月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接着垂下眼与众人一同开始弹奏。

一曲结束，弘历转头看向晞月，晞月也很给面子，点点头道。

晞月尚可入耳。

弘历顿时神采飞扬，他可是最知道晞月的琵琶弹得有多厉害的，也是因此，弘历清楚这一句尚可入耳对晞月来说，已算是不错的评价了，新玩具成功得到小伙伴的夸奖，弘历自然开心。

不过白蕊姬可就不这么觉得了，以晞月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她完全是看自己兴致，就是整个后宫也就皇后娴妃哲妃这三个入府早的有幸听到过那么一回，宫里宫外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贵妃会谈琵琶，更别说白蕊姬了，因此在她看来，尚可入耳这四个字是那么的高傲刺耳。

自卑心被戳痛的白蕊姬顿时应激一般，脑子里闪过她和皇上近日的相处，皇上的点拨、调教、夸奖，自傲情绪也极速暴涨。

白蕊姬奴婢资质愚钝，纵得皇上多日调教，仍不过尔尔，入不得贵妃娘娘的耳，不知贵妃娘娘可愿赐教一二。

白蕊姬没注意到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皇上的脸色便阴森起来，倒是自得于自己“不动声色”地炫耀，想必贵妃也没想到自己受到过皇上的调教吧，她瞧不起自己的技艺，不就是瞧不上皇上？看你怎么办！

可小一秒白蕊姬就发现，贵妃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慌乱和尴尬，只是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

晞月本宫？赐教你？

晞月边说着边揶揄地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弘历，怎么说，刚在小伙伴面前美美现了一下的新宝贝竟然是个赝品，当真是又气又怄，晞月又笑着扫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白蕊姬，接着温和开口。

晞月拖出去乱棍打死。

吴书来出宫传旨去了，此时殿内伺候的是王钦，作为同样在圆明园里陪着主子长大的人，王钦虽然不如吴书来受重用，但也知道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的份量，白蕊姬说出那话时，王钦就知道这人算废了，果然，听到贵妃娘娘开口，皇上森冷目光一同投射过来，王钦心里一个激灵，半点也不敢耽搁。

话题跳得太快，突然听到这句话的白蕊姬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双眼瞬间瞪大，先是觉得贵妃也太跋扈了些，也不看看皇上还在这里呢，想着下意识看向了皇上，却见皇上从一旁收回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自己。

说来话长，但一切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白蕊姬意识到自己的时候已经被王钦带人拿住往外拖了，怀里珍贵的凤颈琵琶摔落在地毯上，在白蕊姬的挣扎中被踢得更远，珍贵的象牙弦轴也被踢断。

白蕊姬不不！不！皇上！请您救救奴婢！

白蕊姬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贵妃娘娘！

白蕊姬求您饶恕奴婢无心之失吧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呜呜……

剩下的求饶声都被王钦用帕子堵了回去，只剩下白蕊姬毁青了肠子的泪水，无人在意，当她以一个奴婢之身冒犯贵妃的时候，就该有这个觉悟了。

皇上你们也出去吧！退下！！

白蕊姬被拖出去后弘历愤怒地挥退了余下琵琶女，殿内无人后一脸懊恼的倒在了晞月腿上。

皇上当真是不堪造就的贱婢！

说着又猛然翻起身来，冲外间喊道。

皇上去！！南府调教人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杖责二十！

喊完又躺了下来，晞月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

晞月自己看走了眼，迁怒倒快。

弘历也无所谓，被扯着脸也不着恼。

皇上要不是那帮狗奴才没好好教规矩，那贱婢怎么敢这么不知死活。

皇上不行！

弘历突然又翻身坐了起来。

皇上小小一个琵琶女也敢冲撞你，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你这慧贵妃的尊贵还不够世人皆知？

晞月罢了，你快消停些吧，你这才登基，再过前朝就真别想消停了，我如今说是贵妃，尊贵比起皇后也不遑多让了，还要如何呢。

皇上前朝那些老东西，哼！

皇上你不知道，刘统勋那狗东西……

在晞月面前，弘历的喜怒总要更加明显活跃许多，这是因着晞月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亦姐亦妻亦母的复杂身份感受，也是不管哪一重身份都能让他完全信赖与安心，才能这样的全然放松恣意，正如此时，弘历能自然地在晞月面前抱怨，还有些小小的委屈……

午膳后

皇上怎么这会子便要走了？等会子我去西暖阁议事，你便在东暖阁歪着吧，晚上我与你一同回去，正好今儿到了些上好的血燕，都给你拿过去，晚上咱们涮锅子吃，剩下的你每日都用着。

晞月前几日阖宫请安时我不大舒坦便没到，今儿瞧着天色放晴，便想着去慈宁宫请个安呢。

听到这话，弘历也只好作罢，毕竟晞月虽然身子不好，但这孝道的样子偶尔也确实还是要做一做的。

皇上那成吧，晚上我直接去承乾宫就是了。

说着，一边起身为晞月穿上狐裘端罩一边又叮嘱道。

皇上皇额娘身子一向康健，没什么问题，你去问候过了，略坐一坐便回承乾宫歇着吧，仔细累着。

晞月失笑。

晞月我记下了，放心吧，太后娘娘总不会吃了我的。

是她去吃了太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