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再度苏醒时,时已入夜,四周一片死寂。我不敢做声,只借着月光四下打量。这间地牢中,数个容貌姣好的少女昏迷着,其中几张面孔有些眼熟,看来,这就是近来失踪的那几人。
孙念辞“萧淮初——”
待我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昏迷前药铺掌柜的命令,很是心焦。我心知依萧淮初的性子,不会轻易命丧他人之手,可是......心脏仍突突地跳着,我不敢去想那个万一。此时,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轻飘飘的,还有......几声压抑的低咳——萧淮初?
萧淮初“咳咳,公主......”
他披着月光,面色苍白得通透,他垂着眸看我,浓长的羽睫扫出一片浅灰的剪影。
孙念辞“你没事、太好了......”
他摆摆手,示意我转身。我转身背对他,他替我解着手上的绳子。
萧淮初“他们掳掠少女,咳咳......是为了制香......”
他声音很轻,还接连地咳着,咳声像将灭未灭的线香飘出的细弱白烟,似乎随时会散去。
萧淮初“......我说了些香方哄骗他们,又答应帮他们调香,便捡回了一条命。”
他在帮我解开绳结,我感觉到,他手指正不受控地发抖,几番用力下,他呼吸急促了几分。我回身看他,他的手腕亦有被麻绳勒出的红痕,指尖被冻得通红,又两根手指指根尤为红肿。
孙念辞“你的手......”
他漠然垂眸,将手往袖子里拢了拢。
萧淮初“为了解开绳结,使了点手段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掌柜和伙计已经回城,但门口有护卫看守,大约六七人。”
我抿了抿唇,猜到他大约是为了挣脱绳结来找我,将两指折到脱臼了......
萧淮初“我有一个办法——”
闻言,我抬眼看他,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他低头靠近我,在我耳边小声交代着。我点点头,定了定心神,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口大声叫喊。
孙念辞“救命啊——放了我——救命!!!”
很快,四面八方脚步声涌现,很快有人出现在房间门口,长刀反射的目光晃痛了我的眼睛。我暗数几个数,闭气凝神。萧淮初手中的转心炉款款捻动,轻烟极快地散入空中。这速度,就算有人察觉,也来不及。这是萧淮初为自保而研制的软骨散,此时派上了大用场。我屏住呼吸,看着靠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萧淮初站在我面前,背影单薄,却让我倍感心安。过了许久,他反复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方收了香炉。
萧淮初“咳......走吧。”
萧淮初转过身,试图跨过倒地的守卫,身子却往墙上一歪——
孙念辞“你还好么?”
他摇了摇头,撑着墙站稳,又向外走。我看得忧心,连忙上前扶住他。
孙念辞“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我牵走了拴在破庙外的那匹马,可这个天气,根本没法策马前行。不知走了多久,风雪比之前更大了。
孙念辞“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萧淮初“不要紧,我们朝着,咳咳,朝着东南方向走,一定会见到人。”
字句间,心肺都要被他咳出来。我能感觉到,他搭在我手上的胳膊越来越沉......
孙念辞“那你的身体呢,要不要紧?”
他没有回答我,连续的急咳让他连呼吸都没有余裕。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跌坐在雪地里,咳嗽不止。我赶紧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他咳得昏天黑地,过了许久才停下来。他没有抬头,只声音低哑地说着。
萧淮初“咳咳,你先回城,再、再带人来找我......”
孙念辞“不可能。树林里一般会有猎户过夜的屋子,我们找一间,兴许能找到一间,把这阵风雪避过。”
我拽着他,又在林间踉跄寻找了约莫一刻钟,老天眷顾,终于叫我们看见了屋子的影子。
孙念辞“别认输啊,萧淮初。”
这屋子 虽下,避风却很不错。我把马儿拴在门口,扶着萧淮初在榻上坐下。
萧淮初“咳咳,咳咳......”
我弯腰想将我的外袍盖在他的身上,谁知,他侧身躲过了我的动作——
萧淮初“不要紧,我,咳咳......”
我没管他的躲闪,硬是将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孙念辞“我们已经离那破庙有一段距离,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来。等风雪小一些,我们就骑马走。萧淮初?”
萧淮初“睡着了。”
我听着他咳喘好些了,心下稍安,保持了一点距离坐在他身边。或许是陡然进了安逸的环境,我一时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我不由打了一会儿瞌睡。
萧淮初“冷......好冷......”
孙念辞“......什么?”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萧淮初呓语连连。我凑近去听,却看到他红晕渐浮颊侧,这不像是睡着,更像是......我伸手触碰,去探他的额头和手。他全无反应,并不挣扎,额头滚烫,手掌冰凉。在这荒无人烟的茫茫风雪中,萧淮初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