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被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路灯的光晕在雪地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意，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车流依旧穿梭不息，轮胎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行人们裹紧大衣，步履匆匆。
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南枫梨音并肩上学。
我和她走在人行道上，脚步轻缓，却默契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她的银白色长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梢沾着细碎的雪粒，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我的目光第三次掠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尖，那句"要戴围巾吗"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随着白雾消散在寒风中。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不过并未多言，只是将书包换到另一侧肩膀，与我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一寸。晨光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而清晰，睫毛上凝结的霜晶随着眨眼轻轻颤动，像是冬日里最脆弱的冰凌，随时可能融化在温暖的阳光下。
学校离我家其实并不远，仅仅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但此刻的每一块地砖都在晨光里被无限延展，积雪在我们鞋底发出细碎的呻吟。路过便利店时她突然驻足，玻璃橱窗映出我们错位的倒影——我的影子正覆在她银发上，像初春最后一片雪盖住早开的樱花。
"要喝热可可吗？"她指着旁边便利店的促销海报，指尖在零下三度的空气里微微发颤。我注意到她手背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红，指节处还残留着洗衣液浸泡后的轻微皱痕——那是长期接触冷水才会形成的纹路，像极了母亲冬日洗衣时的手。
没等我回应，她已经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随即吐出两罐饮料。她将温热的那罐推到我面前，铝罐碰撞时发出清脆声响，震落了旁边松枝上的积雪。她下意识摸了摸光裸的脖颈，指尖在寒风中泛着淡淡的红。晨光中，我注意到她指甲缝里残留着些许颜料，钴蓝色的，像是昨天放学后独自在美术室作画时留下的痕迹。
一阵风掠过，她书包侧袋里飘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票据。我伸手去接，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她抢先一步。票据边缘同样粘着干涸的颜料，与她指尖的颜色如出一辙。她将票据重新塞回原处，动作快得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将消逝的东西。
"凌枫君知道吗？"她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流苏，"三丁目的洗衣店换了新招牌。"
我盯着她睫毛上未化的雪粒，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切口——她正把话题的钥匙递到我手中。
她忽然停下脚步整理书包肩带，藏青色丝带在风中翻飞如折翼的蝶。"是霓虹灯管拼的樱花图案呢。"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车流声吞没，"夜里亮起来时......像会发光的雪。"
铝罐边缘的冷凝水顺着指缝滑落，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那确实很美呢......"尾音被突然驶过的货车碾碎在柏油路上。我们同时低头去看她皮鞋尖沾着的雪泥，仿佛那里突然长出什么稀世珍宝。
"其实啊，我知道凌枫君你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哦......"她低头用鞋尖划开积雪，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肩头，“我呀，其实很久之前就知道你家里的具体位置了。”
她的直白让我有些措手不及，铝罐在掌心被捏出轻微的凹陷。晨光中，我看见她鞋尖划出的痕迹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地图上的某个坐标，又像是未完成的迷宫。
"那还真是有些意外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来前辈要比我想象的更了解我啊。"
她停下脚尖的动作，目光投向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教学楼。晨雾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得近乎透明："凌枫君，你无需纠结这些事情，"她轻声道，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对你并无恶意。"
我望着她发梢凝结的霜晶，突然意识到她完全误解了我的困惑。我从未怀疑过她的意图，真正让我辗转反侧的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那个"我们是一路人"的说辞，单薄得就像美术室窗棂上结的冰花，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但既然她已经误会了，那就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毕竟有些真相，就像她鞋尖下未完成的迷宫，或许永远找不到出口才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相视无言，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半刻钟后，我们于校门口分别，因为我此时还得先去棒球社晨训。
独自走在通往棒球场的林荫道上，我再一次回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她站在美术室窗前的身影，晨光中她整理餐垫的侧脸，还有今天早晨她递过热可可时微颤的指尖。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未醒的梦。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可这个动作却让我眼前一黑，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我扶住路边的樱花树干，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提醒着我现实的重量。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我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晨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那些未解的疑问也一并拖进黑暗里。
然而，最终我还是未能及时走到教室里。就在距离教室大约还有二十步的地方，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我下意识扶住走廊的墙壁，却发现掌心下的瓷砖正在扭曲变形，像是被水浸湿的画纸。耳边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晨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逐渐模糊成一片，仿佛南枫梨音画作中未完成的星空。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清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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