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烙

青铜铃第七次震响时，燕青正用染着丹蔻的指甲挑开武松锁骨处的蛇鳞。地宫渗出的磷火映着少年松垮的中衣，露出腰间二十八个细小的针孔——每个孔洞都对应着昨夜北斗倒悬的星位。

"二哥这新生的鳞片倒是比花知寨的箭簇还冷。"燕青的银链缠着武松断臂处的绷带，链尾却系着鲁智深昨日输给他的降魔杵。当指尖触到鳞片下突突跳动的血管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弩箭上弦的轻响。

花荣的鹿皮箭囊擦着燕青耳畔钉入石壁，十三支白羽箭摆出小周天阵法，箭尾红绸赫然拼成契丹萨满咒文。燕青翻身压住武松震颤的蛇鳞，绣着金线螭纹的袖口扫过箭阵，带起的风里裹着三年前沧州驿站的血腥味。

"小乙可知这箭阵缺了阵眼？"花荣的银甲覆着薄霜，左手虎口残留着燕青昨夜咬破的伤。燕青笑着将武松的断矛抛向阵中，矛尖刺破的虚空里突然渗出鲁智深的烈酒香，酒雾中浮现的却是大相国寺地宫壁画上的合欢树图腾。

武松的竖瞳骤然收缩。新生的蛇鳞顺着脊柱爬上后颈，在触及燕青散落的发丝时发出金铁相击之声。他看见少年腕间银铃里封着的半片合欢花瓣——与二十年前祭船中母亲发间的残瓣一模一样。

地宫深处传来青铜傀儡的嘶吼，三千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燕青突然拽着武松撞向花荣的箭阵，断矛与白羽箭相撞迸出火星，在鲁智深砸碎的酒坛上方凝成女真文字的情诗。少年染着血渍的指尖划过三人兵器，在虚空绘出倒悬的七星阵。

"当年母亲用合欢花汁写的婚书，"燕青的银链绞住花荣箭尾，链上铜钱刻着的竟是林冲的雪夜印记，"可没说新郎官该是几位。"他绣着交颈鹤的里衣被武松鳞片割裂，心口处的七星烙印正与鲁智深胸前的戒疤产生共鸣。

花荣的第十四支箭穿透燕青衣摆，箭杆中爆出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武松断臂那日浸透血水的绷带残片。燕青突然咬破舌尖，将含着蛊毒的血喷向星阵中央。青铜地面浮现的沉船残骸里，三千对童尸手捧的竟是梁山众人的信物。

"好个小乙！"鲁智深的禅杖砸向阵眼，杖头铜环震出的却是燕青惯用的《采薇》曲调。当青铜傀儡从星阵中爬出时，众人发现它们的关节处嵌着燕青这些年赠予的玉佩——武松的断矛尖、花荣的箭簇、鲁智深的佛珠皆在其中。

燕青在箭雨中旋身，腰间的合欢香囊突然炸开。绯色烟雾里，武松看见少年后背浮出与自己相同的蛇鳞纹路，花荣的箭囊则映出燕青颈间消退的狼神蛊印。当最庞大的傀儡挥剑斩来时，燕青突然将脖颈送到花荣未松的弓弦上。

"知寨可知？"喉间血珠坠入星阵，激活的地宫壁画突然流动起来，"你每夜枕下的那缕青丝，喂饱的是我心头第三只蛊虫。"燕青染血的指尖点上花荣眉心，那里浮现的竟是沉船中双生子才有的朱砂痣。

武松的断矛在此刻贯穿傀儡核心，飞溅的齿轮上刻满契丹文的《凤求凰》。燕青踉跄跌进鲁智深弥漫着烈酒味的怀抱，戒疤贴着他后颈的蛊虫咬痕："洒家这身皮肉，可还抵得过小乙藏的合欢酒？"

地宫穹顶轰然塌陷时，四人随坠落的星图跌入暗河。燕青在激流中抓住武松新生的鳞片，脚踝却被花荣的箭绳缠住。当鲁智深的佛珠串照亮水底，他们看见河床铺满刻着众人姓名的青铜长生锁——每把锁芯都封着一缕合欢花瓣。

"这锁本该在及冠时由心上人打开。"燕青的银发缠住三把相邻的锁头，染血的唇挨个吻过武松的鳞、花荣的箭、鲁智深的佛珠，"可惜二十年前..."他突然捏碎锁芯，涌出的不是合欢香，而是母亲封印在祭船中的修罗业火。

当第一缕天光刺透水面时，燕青腕间银铃已换成武松的蛇鳞链。他望着岸边整理箭囊的花荣，以及正在烘烤僧衣的鲁智深，将半枚染血的合欢佩按进心口——那里跳动的蛊虫正啃噬着昨夜从三人身上取来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