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防

程野的军刀刺入最后一只丧尸的眼窝，手腕轻轻一拧，刀刃在大脑里搅动半圈后抽出。丧尸像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黑红色的液体从眼眶汩汩流出。

"第二十七只。"程野低声计数，甩掉刀上的粘液。废弃医院的走廊重归寂静，只有他轻微的喘息声和远处滴水的声音。

五年的末世生活把杀人变成了算术题。程野蹲下身，用丧尸身上还算干净的病号服擦拭刀刃。这曾是个年轻护士，胸前名牌还挂着"实习护士 林小梅"的字样。他面无表情地扯下名牌塞进口袋——这是他收集的第九百四十三个名字。

走廊尽头的药房是他今天的目标。程野轻车熟路地撬开铁栅栏，手电筒光束扫过货架。大部分药品早已被洗劫一空，但他知道最底层的保险柜里还藏着好东西。

当他弯腰检查锁孔时，余光瞥见墙角一抹粉色。是个发绳，上面挂着小小的塑料草莓。程野的手指僵在半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妹妹也有一模一样的发绳，是十六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

"哥，好看吗？"小雨转着圈，马尾辫上的草莓发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咔嚓"。

身后货架倒塌的声音将程野拉回现实。他条件反射地翻滚躲避，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一只藏在药柜后的丧尸扑来，利爪划过他右臂，战术服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操！"程野骂出声，军刀脱手飞出。丧尸再次扑来时，他直接用手臂格挡，骨头与骨头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匕首，从下巴向上刺入丧尸头颅。

丧尸抽搐着倒下，连带拽倒了程野。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喘息，右臂火辣辣地疼。五年来第一次，他在战斗中犯了低级错误——分神。“怎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小雨的缘故，他羞恼道

"九百四十四。"程野对着天花板吐出这个数字，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收集名牌。粉色发绳还躺在两米外的地板上，像是个无声的嘲笑。

他最终把发绳和几盒找到的抗生素一起塞进背包。黄昏的紫红色光线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该回去了。程野熟练地给自己注射破伤风疫苗，用牙齿咬着绷带包扎伤口。疼痛让他清醒，就像这五年里的每一天。

走出医院大门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程野习惯性地检查四周，却在停车场出口处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幽灵先生！"

程野的血液瞬间凝固。是那个小女孩，林小雨。她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红色外套，马尾辫在脑后晃荡，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你跟踪我？"程野的声音比想象中尖锐。他迅速扫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幸存者埋伏。

小雨摇摇头，小跑着靠近："我在基地窗户看到你往这边走！我偷偷溜出来的！"她得意地宣布，仿佛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程野后退半步："回去。这里不安全。"

"你受伤了。"小雨突然指着他的手臂，小脸皱成一团。这时程野才看清她怀里抱的是个儿童医药箱，上面贴满卡通贴纸。

"不严重。"程野转身要走，却被一只小手拉住衣角。

"我帮你处理伤口！我保证很快！"小雨已经打开医药箱，拿出酒精棉片和印着恐龙图案的创可贴，"林老师说受伤不处理会感染的。"

程野想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皮外伤，想说他有的是抗生素，想说这个小屁孩根本不懂末世的生存法则。但当他低头看到小雨踮着脚尖，努力举高酒精棉的样子，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

"...随你便。"最终他蹲下身，让小雨够到他的伤口。

酒精接触伤口的刺痛让程野肌肉紧绷。小雨的呼吸喷在他手臂上，温热又潮湿。"呼呼就不疼了，"她认真地对着伤口吹气，"我摔破膝盖时妈妈都这样..."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程野看到小雨睫毛上挂着泪珠，但她倔强地眨眨眼，继续贴创可贴的动作。他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个条形码纹身——那是隔离区儿童的标记，意味着她曾经在政府的"保护"设施待过。

"好了！"小雨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程野手臂上现在贴着三张恐龙创可贴，歪歪扭扭但意外地牢固。

"谢谢。"这个词从程野嘴里说出来有些生涩，像是许久不用的工具突然被取出。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小雨的眼睛亮起来："你愿意来我们基地了？张叔叔说你是最好的狙击手！李阿姨会做超级好吃的土豆汤！"

"只是送到附近。"程野打断她，从背包侧袋掏出能量棒扔给她，"吃这个，别饿死在路上。"

小雨像接住宝石一样接住能量棒，剥包装纸时差点被绊倒。程野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小女孩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惊。五年末世，孩子们要么变成丧尸，要么饿成这副模样。

回程路上，小雨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讲基地里的母鸡下蛋了，讲她哥哥教她认星星，讲张叔叔从图书馆找回的童话书。程野大部分时间沉默，只是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

"...然后我们发现阁楼里有好多画具！我画了——"

小雨突然停住，指着前方："看！流星！"

程野抬头，夜空中确实划过一道银光。在污染严重的末世，能看到星星已是奇迹。

"妈妈说流星划过时要许愿。"小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程野看着她睫毛在月光下投下小小的阴影，突然想起妹妹也曾这样，在阳台指着猎户座要他一起看。

"你许了什么愿？"话一出口程野就后悔了。末世里不该问这种问题，希望是种奢侈。

小雨神秘地笑笑："告诉你就不灵啦！"她蹦跳着往前跑了几步，又转身倒退着走，"幽灵先生，你明天还会来医院吗？"

程野没有回答。他应该说不，应该警告她别再冒险出来，应该继续做那个独来独往的幽灵。但当他看到小雨期待的眼神，看到月光下那个小小的、鲜活的身影，五年来第一次，他感到肩上沉甸甸的不只是武器的重量。

"可能。"他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雨却像得到了最棒的承诺，欢呼着转了个圈。远处，幸存者基地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程野停下脚步："就到这里。"

"明天见！"小雨用力挥手，转身跑向基地大门。跑出几步又折返，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进程野手里，"给你！"

那是个用废子弹壳和电线做的小人偶，粗糙但能看出是持枪的造型。程野还来不及反应，小雨已经跑远了，红色外套在夜色中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回安全屋的路上，程野把人偶放进口袋，指尖触到那个粉色发绳。他忽然意识到，今天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没有数清杀了多少丧尸。

口袋里的两个小物件沉甸甸的，像是某种他早已忘记的重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