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站在锈迹斑斑的金属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刀柄。门上的涂鸦已经褪色，依稀能辨认出"东区变电站 闲人免进"的字样。小雨正踮着脚按门边的通讯器，嘴里哼着走调的儿歌。
"张叔叔！是我！我带幽灵先生回来啦！"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男人压低的声音："小雨？你跑哪去了？大家找你半天——等等，你说谁？"
程野绷紧了下颌。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他本不该答应送小雨回来，更不该被她软磨硬泡说服"就进来喝口水"。五年来他从未踏入任何幸存者据点，那意味着责任、牵绊，以及可能的背叛。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半截猎枪管。程野本能地侧身，把小雨挡在身后，右手已经摸到腰间的匕首。
"把武器放下，张明。"小雨气鼓鼓地推开门，"幽灵先生救了我们两次！"
门后的男人——四十岁左右，左眼有道疤痕——犹豫片刻，枪口微微下垂。程野注意到他右手缺了两根手指，这是老派幸存者的标志：早期感染者会从肢体末端开始变异，许多人选择自行截肢保命。
"程野。"他简短地报上真名，五年来的第一次。
"张明。"男人点头，目光扫过程野的装备，"小雨说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程野下意识按住右臂的恐龙创可贴。小雨已经从他身后钻出来，拽着他的战术背心往门里拖。
"李阿姨有真正的医药箱！比我的儿童版强多啦！"
变电站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主控室被改造成公共区域，几张破沙发围着一个柴油桶改造的火炉；墙上贴着手绘地图和值班表；角落里，几个孩子正用粉笔在地上画画，看到程野后立刻躲到女人身后。
"大家！看谁来了！"小雨兴奋地宣布。
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程野。他感到皮肤刺痛，像是被瞄准镜锁定。这里有老人蜷缩在毛毯里咳嗽，有年轻母亲怀抱婴儿，有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典型的末世弱势群体，活不过三个月的那种。
"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一个染金发的女人挑眉，"看起来像普通流浪汉嘛。"
"韩梅！"戴眼镜的中年女性——应该是小雨提到的"林老师"——呵斥道，然后对程野点头，"谢谢你救了我们的人。我是林芳，以前是校医。"
程野没有回应。他快速评估着这个据点的防御漏洞：唯一出口、通风管道过宽、没有应急逃生路线...如果丧尸群突破大门，这里就是现成的罐头。
"哥！"一个瘦高男孩冲过来抱住小雨，"你跑哪去了！"程野认出他是那天被丧尸扑倒的高中生。
"我带医生来给你复查呀！"小雨笑嘻嘻地指向程野，后者皱眉——他可从没同意过这个说法。
林芳走近，专业目光扫过程野的伤口："需要重新消毒缝合。小雨用的儿童创可贴不防菌。"
"不必。"程野后退半步，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围拢的人群。一个拄拐杖的老人盯着他腰间的军刀，舔了舔嘴唇；两个年轻男人交头接耳，眼神飘向他的背包。
"都让开！"张明突然喝道，"人家送小雨回来已经仁至义尽了。"他递给程野一瓶浑浊的液体，"自酿的土豆酒，算是谢礼。"
程野没接。他太熟悉这种套路——先示好，再探底，最后要么抢要么骗。但当他看到小雨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他卸下背包，取出三盒抗生素放在桌上。
"医院找到的。保质期还有半年。"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林芳如获至宝地捧起药盒："这能救老赵的肺炎！"她看向程野的眼神彻底变了，"请至少留下来吃顿饭。"
"李阿姨的土豆汤天下第一！"小雨拽着程野的手摇晃，力道之大让他担心自己的胳膊会脱臼。
两小时后，程野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面前摆着半碗已经凉掉的土豆汤。安全屋的气氛因他的赠药缓和许多，但警惕仍在——就像他现在假装放松，实则记下了每个人的行动轨迹。
"再来一碗？"李阿姨——一个圆脸妇女——热情地问道。
程野摇头，注意力被墙上的值班表吸引。上面显示今晚是张明和韩梅守夜，但韩梅明显已经喝醉了，正搂着个年轻男孩调笑。
"你们的防御太弱。"程野突然开口，声音压过了嘈杂，"通风管道足够小孩爬进来，后墙的混凝土裂缝能让丧尸闻到人味。"
谈话声戛然而止。张明脸色阴沉："我们活了一年多，自有办法。"
"上周西区的避难所刚被攻破。"程野冷静地说，"八十人，只有一个通风口没封。"
林芳倒吸一口冷气："刘姐他们？"
"现在是一群丧尸穿着他们的衣服。"程野站起身，"我该走了。"
小雨立刻扑过来抱住他的腿："不要！你说过要教我用匕首的！"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黄油刀，举得高高的。
安全屋里的幸存者们发出善意的笑声。程野僵在原地，小女孩的体温透过战术裤传来，让他想起五年前妹妹也是这样，在他每次出门前抱住他...
"就一晚。"林芳轻声说，"你可以睡老赵的上铺，他住院棚了。"
程野最终点了头，更多是因为发现韩梅已经醉倒在沙发上，而守夜只剩张明一人。他不能留下小雨在这样的安全隐患中。
夜幕完全降临时，程野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的加固情况，默默记下需要修补的位置。张明跟在他身后，态度从敌意变成了谨慎的尊重。
"你真是特种部队的？"张明递给他一把钉子，"小雨说你一个人能干掉二十个丧尸。"
程野没有回答。他正专注于用废金属片封住通风口缝隙，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
深夜，当安全屋的鼾声此起彼伏，程野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老赵的床头贴着一家三口照片，男人和婴儿的脸都被丧尸抓烂了，只留下微笑的女人。程野翻出小雨给他的子弹壳人偶，月光下它显得格外粗糙又格外珍贵。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程野瞬间握紧匕首，却发现是小雨抱着毯子站在床边。
"做噩梦了？"他低声问。
小雨摇头，然后点头，最后小声说："梦见妈妈了。"不等邀请，她爬上吱呀作响的梯子，蜷缩在程野身边。床铺很窄，小女孩的背紧贴着他的手臂。
"妈妈变成星星前说，会派天使保护我。"小雨昏昏欲睡地嘟囔，"我觉得是你..."
程野一动不动，生怕惊醒她。月光透过铁栅栏照在小雨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翻身时，程野看到她衣领下露出的条形码纹身——隔离区的标记下，还有一串数字：0713。
这个日期让程野呼吸一滞。五年前的7月13日，是妹妹死去的日子，也是他给自己安全屋设置的密码。
"哥哥..."小雨在梦呓中抱住他的胳膊。
程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动作生疏得像是第一次做。窗外，末世的黑夜依然漫长，但此刻他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疼痛地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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