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词

诏狱的石墙渗着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像一串串血泪。裴琰踏着潮湿的台阶向下走，铁靴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伸手抚过腰间绣春刀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大人，沈家女眷都关在地字七号到九号。"身后的总旗低声禀报，"按您的吩咐，单独提了沈徽音到审问室。"

裴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是他接手的第一桩要案——礼部侍郎沈砚之通敌卖国，全家男丁已问斩，女眷没入教坊司，唯独这沈家长女被单独关押在诏狱，上面指名要他亲自审问。

推开审问室的铁门，血腥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的木椅上，一个纤细的身影被铁链锁着。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抬头。

裴琰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火把的光照在那张脸上，竟不似想象中囚犯的狼狈。沈徽音——他曾在几次诗会上远远见过的沈家才女，此刻虽然面色苍白，发髻散乱，但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像两泓未被污染的泉水。

"沈姑娘。"裴琰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刻意放冷，"你应该知道为何被单独提审。"

沈徽音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大人是想问家父通敌的证据？"她的声音嘶哑，却意外地平静，"可惜我确实不知。"

裴琰眯起眼睛。诏狱的审问手段他是知道的，这女子已经被关了三日，竟还能保持这般镇定。他绕到她身后，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举到面前。

"那这些是什么？"

沈徽音的手腕内侧，密密麻麻刻着细小的字迹，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渗着血珠。裴琰一眼就认出那是词牌名《青玉案》的格式。

"无聊消遣罢了。"沈徽音试图抽回手，却被裴琰握得更紧。

他低头细看那些血字，不由自主地念出声："...铁锁寒、血作墨，谁记朱门旧时乐..."

裴琰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几句词写得极妙，将诏狱之痛与昔日荣华对比得淋漓尽致。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在文渊阁外偶遇沈徽音时，她正与几位翰林院学士讨论词律，笑语嫣然的样子与眼前这个在血泊中作词的女子判若两人。

"在诏狱写反词，沈姑娘好大的胆子。"裴琰松开她的手，语气却不如方才冷硬。

沈徽音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大可将我另一只手也锁起来。"她晃了晃被铁链束缚的右手，"或者直接上刑具——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裴琰没有立即回应。他注意到沈徽音虽然言辞锋利，但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单薄的囚衣下隐约可见鞭痕。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锦衣卫时，老指挥使说过的话："刑讯不是为了施暴，而是为了真相。"

"今日不审了。"裴琰突然转身，"带她回牢房。"

总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领命。裴琰大步走出审问室，却听到身后沈徽音轻声道："大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