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领命。裴琰大步走出审问室,却听到身后沈徽音轻声道:"大人且慢。"
他回头,见沈徽音从袖中摸出一块叠得极小的纸片,递向他的方向:"既然大人对我的词有兴趣,这首完整的《青玉案》便赠予大人。"
裴琰皱眉,接过那染血的纸片。他本以为会看到满纸怨愤之词,却见最后两句写道:"...纵使相逢应不识,血污颜、心如雪。"
那一刻,裴琰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三更的梆子声从极远处传来,沈徽音蜷缩在牢房角落,数着从高窗透进来的月光格子。她已经五天没有见到那位裴大人了,手腕上的伤开始结痂,新词无处可写,只能在心中默念。
忽然,牢门铁锁轻响。沈徽音警觉地坐直身体,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谁?"她压低声音问道。
黑影走近,月光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裴琰。他没穿飞鱼服,只着一身夜行衣,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
"别出声。"裴琰蹲下身与她平视,递过包袱,"里面有纸笔和金疮药。"
沈徽音没有接,眼中满是警惕:"大人这是何意?"
裴琰的目光落在她结了血痂的手腕上:"你的词...不该用血来写。"
"大人是要我感恩戴德吗?"沈徽音冷笑,"先打断骨头再给颗甜枣,锦衣卫的拿手好戏。"
裴琰不恼,反而轻轻笑了:"沈姑娘这张嘴,倒比你的词更锋利。"他放下包袱,"药是给你的,纸笔...是给我的。"
沈徽音一愣:"什么意思?"
"我想看更多你的词。"裴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特别是那首《诏狱词》的下阕。"
沈徽音这才明白,眼前这位锦衣卫高官竟真是对她的词感兴趣。她谨慎地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有上好的宣纸、一支小巧的毛笔和一方墨盒,还有一瓶药膏。
"为什么冒险做这些?"她终于问道。
裴琰沉默片刻:"我父亲生前爱词。"这回答似是而非,但沈徽音敏锐地注意到他提到父亲时眼中闪过的痛色。
"裴大人不怕被人发现?"
"明日此时我再来。"裴琰没有正面回答,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对了,沈姑娘可知道'青词'?"
沈徽音点头:"道教斋醮时上奏天神的表章,多用骈俪文体。"
"近日皇上沉迷道教,曹督主正四处寻找善写青词之人。"裴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沈姑娘若能写一手好青词,或许能多活几日。"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沈徽音呆坐良久,才打开那瓶药膏。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上好的金疮药。她小心地涂抹在手腕上,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灼痛。然后她展开宣纸,手指轻抚过细腻的纸面,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这是自沈家被抄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展现善意,尽管这善意来自一个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