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沈家被抄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展现善意,尽管这善意来自一个锦衣卫。
她蘸墨写下《诏狱词》的下阕:"...铁锁寒、血作墨,谁记朱门旧时乐。纵使相逢应不识,血污颜、心如雪。夜阑谁与共明月?孤灯暗、魍魉语,忍听檐外金风咽。若得来生重相见,不羡仙、只羡鹊。"
写完后,她将纸折好藏在草席下,等待明日裴琰来取。不知为何,她竟开始期待那个总是冷着脸的锦衣卫再次出现。
裴琰如约而至。他接过沈徽音递来的词笺,就着微弱的月光细读。读完后,他久久不语。
"写得不好?"沈徽音问。
裴琰摇头:"写得...太好了。"他顿了顿,"沈姑娘可知,好词如刃,能伤人亦能伤己?"
沈徽音轻笑:"我如今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裴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这是《清真集》,或许对你有用。"
沈徽音接过,翻开扉页,看到上面题着"裴远山藏书"四字,墨迹已旧。她猛地抬头:"令尊是...?"
"先父曾任翰林院侍讲。"裴琰的声音平静,眼中却有暗流涌动,"十年前因文字狱获罪,死在诏狱。"
沈徽音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裴琰为何会对她另眼相待——他们竟同是文字狱的受害者家属,只不过一个成了狱卒,一个成了囚犯。
"所以大人现在...是在赎罪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裴琰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不知道。"他站起身,"明日曹督主要来视察,你最好把这些东西藏好。"
沈徽音突然抓住他的衣袖:"裴大人,家父确实冤枉!他绝不会通敌卖国!"
裴琰低头看她,月光下沈徽音的眼中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那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说出自己知道的事——这案子确有蹊跷,东厂督主曹谨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不简单。
但他最终只是轻轻抽回衣袖:"我会查。"
这三个字像一颗火种,落进沈徽音死灰般的心中。她看着裴琰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阴森的诏狱似乎不那么冷了。
曹谨言的到来让整个诏狱如临大敌。这位东厂督主身着蟒袍,在锦衣卫指挥使的陪同下巡视牢房。当他停在地字七号前时,沈徽音正跪坐在草席上,面无表情。
"这就是沈砚之的女儿?"曹谨言的声音尖细刺耳,"听说有几分才气?"
陪同的裴琰不动声色:"回督主,此女确实读过些书。"
曹谨言眯起眼睛:"咱家最近正为皇上遴选青词写手,不如让她试试?若写得好,或许能免她一死。"
裴琰拱手:"督主仁慈。"
纸笔被送入牢房,曹谨言出了题目——《贺圣寿》。沈徽音提笔蘸墨,手腕上的伤疤隐隐作痛。她想起昨夜裴琰给她的《清真集》中那些华丽的词句,又想起父亲生前教导的为文之道。
笔走龙蛇间,一篇骈四俪六的青词跃然纸上。曹谨言接过细读,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