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晚饭后,夏以昼在厨房切那些青苹果。我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肩胛骨随着切菜的动作在T恤下起伏,像一对随时会破茧而出的翅膀。
"给。"他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推到我面前。我戳起一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夏以昼忽然伸手,拇指擦过我的下唇:"沾到果汁了。"
这次我没躲开。他的手指在我唇边停留的时间比必要长了那么半秒,我们同时屏住了呼吸。窗外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某个综艺节目正在放送罐头笑声,衬得厨房里的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我...我去洗澡。"夏以昼率先移开视线,转身时碰倒了盐罐。他手忙脚乱地去接,后颈红得像晚霞。
水流声响起后,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他用过的水果刀。刀锋上还沾着苹果汁,我舔了一下,酸味里混着一丝铁锈的味道。饼干盒里又多了一样东西——那把刀的包装纸,上面印着"青木堂"三个字,被我用红色水笔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
深夜,我听见夏以昼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透过门缝,我看见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反复摩挲。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那一刻他看起来陌生又脆弱,不像我熟悉的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哥哥。
第二天清晨,我在他房门口捡到一张被揉皱的纸。展开后是那个林学姐的素描,但面部被炭笔重重涂黑了,边缘还有被指甲抓过的痕迹。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既因为偷窥到秘密而羞愧,又为某种隐秘的可能性而雀跃。
早餐时夏以昼眼下挂着黑眼圈。他默默喝着我煮糊了的粥,突然说:"裕安,我退暂时出美术社了。"
勺子掉进碗里,溅起的粥弄脏了我的校服。"为什么?"
"高三了,要专注学习。"他低头搅着粥,额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就像我知道那些发绳和那张纸条意味着什么,就像我知道自己收集他物品的行为有多病态。
但我们谁都没有说破。夏以昼收拾碗筷时,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划痕结痂了,留下一道浅色的印子。我突然很想触碰那道伤痕,想知道它会不会比我心里的那些更疼。
上学路上,夏以昼走在我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他的书包侧袋插着素描本,随着步伐轻轻拍打着臀部。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突然回头:"裕安,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阳光太刺眼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身后校车鸣笛的声音吞没了我的回答,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夏以昼点点头,伸手拉了我一把避开水坑。他的手掌很大,轻易就包裹住了我的手腕。那一瞬间,我错觉他其实是想牵我的手。
绿灯亮起,他松开我,指尖却若有似无地在我掌心蹭了一下,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一丝青苹果的酸涩气息。
放学时下起了雨,夏以昼破天荒地来教室门口等我。他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片,贴在肩膀上。我们并肩走着,伞不算大,他不动声色地把伞往我这边倾斜,自己的右肩却被雨水淋得发亮。
“你头发上沾了花瓣。”他突然说,然后伸手从我发间摘下一片白色的樱花。雨中的花瓣湿漉漉的,黏在他指尖,像一个小小的秘密。
回到家,他收起伞在门口甩了甩水珠。我站在玄关换鞋,一抬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心跳加速。
“裕安。”他低声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嗯?”我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我的鼻尖上,凉凉的。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去换衣服,别感冒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某种无休止的呓语。我起身,光着脚走到夏以昼的房门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他睡着了,被子只盖了一半,素描本摊开在枕边。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纸上的内容——那不是什么林学姐的素描,而是我。
是我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侧脸,是我吃青苹果时皱眉的样子,是我在雨中低头看掌心的瞬间……每一页都是我。
我的眼眶突然发烫,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线条,每一笔都像是他无声的告白。
就在这时,夏以昼突然翻了个身,手臂碰到了我的指尖。我吓得僵在原地,可他只是迷迷糊糊地抓住了我的手,呢喃了一句:“裕安……别走。”
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雨还在下,而他的掌心温暖干燥,紧紧包裹着我的手,像抓住了某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渴望。
我没有抽回手,只是慢慢蹲下来,靠在他的床边。
这一夜,雨声淹没了一切,却也让某些隐秘的心事,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