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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我放弃了,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大学申请和打工中。夏以昼开始更拼命地工作,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的独处。
直到我收到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夏以昼难得地请了假,做了一桌菜庆祝。
"我就知道你能考上。"他笑着给我倒饮料,眼睛亮晶晶的。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会为我打架的哥哥。
"谢谢哥。"我刻意加重了那个称呼,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忙碌。我加入了学生会,认识了新朋友,甚至有人开始追求我。每次回家,我都会刻意提起校园生活,说有多少优秀的男生。夏以昼总是安静地听着,然后找借口离开。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直到那个暴雨天。
我正在图书馆复习,手机突然响起。是夏以昼实验室的师兄。
"囡囡,你哥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我冒雨赶到医院时,夏以昼还在昏迷中。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像纸,右手上还贴着熟悉的创可贴。
"过度劳累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医生皱着眉头,"你是他妹妹?他这样拼命工作多久了?"
我答不上来。原来在我刻意疏远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透支自己。
"其实...他上周刚拒绝了一个海外高薪职位。"师兄犹豫地说,"他说妹妹刚上大学,他不能走太远。"
我的眼泪砸在白色床单上。师兄离开后,我整理夏以昼的随身物品,在他的钱包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我高中毕业时穿着校服的样子,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墨汁般浓稠的暴雨在玻璃上疯狂绞成浑浊的漩涡,医院长廊惨白的白炽灯在雨雾里晕染成虚浮而朦胧的光斑,像极了那些被时光刻意模糊的苦涩往昔。我颤抖的指尖攥着那张边角磨得发毛的旧照片,指腹反复抚过自己笑容里细细的褶皱,冰凉而坚硬的金属相框边缘硌得掌心泛起细密的疼。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混着雨点击打金属雨棚沉闷的轰鸣,在空荡荡、冷清清的走廊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裹挟着潮湿而阴冷的水汽汹涌漫过来,刺激得眼眶泛起灼热而酸涩的疼。我死死盯着他手背上崭新的创可贴,边缘翘起的胶条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恍若那年暴雨夜他慌乱藏在袖口、带着血丝的伤口。窗外的雨愈下愈急,铅灰色的黑云沉沉压下来,仿佛要将整座城市都碾进粘稠的黑暗里。输液管里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坠入血管,却怎么也冲不散他眼下浓重、青黑的阴影,那阴影如同化不开的墨,深深嵌进苍白而消瘦的皮肤里。
凛冽的风卷着冰凉的雨丝从安全通道的门缝疯狂灌进来,狠狠掀动他垂落床边单薄的衣角。那张泛黄的照片在掌心渐渐洇湿,我的笑容在蜿蜒的水痕里扭曲变形,就像这些年被倔强的误解、隐秘的自卑揉碎的时光。雨刮过生锈的排水管,发出凄厉而呜咽的哀号,而我终于明白,那些曾被我当作保护壳、刻意保持的冰冷距离,不过是两团在寒夜里孤独燃烧的孤火,在彼此靠近时却互相灼伤的残忍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