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人老妇人和小男孩被警察罗姆斯拖出老露西亚餐厅的大门时,天空已飘起雪花。积雪覆盖在两人身上,老妇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姆斯看看他俩,拍了拍手,暗骂道:“真他妈倒霉,这种事怎么老是让我碰上。”
这时,警察局局长亨特和科恩走了出来。科恩踢了踢地上的小男孩:“起来,黑鬼!别给我装死。”他用名贵的皮鞋碰了碰孩子的脸,打着酒嗝说:“就该把这群黑鬼送农场摘棉花。”
“够了!”亨特厉声喝道,“你还是先想想环保局的事吧。”
“我们可是绑在一起的,局长先生。”科恩冷笑着。
亨特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对罗姆斯说:“我开车回局里,你自己走回去。”说罢,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科恩望着亨特的车影,骂道:“虚伪的混蛋!”也钻进自己的豪车离去。
罗姆斯望着两辆汽车消失的方向,又骂了句“贱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朝警察局走去。
老莫西佐夫突然从餐厅冲出来,脸上淌着血。他蹲下身抚摸祖孙俩,回头冲儿子维克托大喊:“报警!叫救护车!”
密西比市的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老妇人开裂的嘴唇上,将她浑浊的瞳孔染成灰白色。在这片土地上,黑人的生命如同融雪般廉价——他们在血汗工厂被机器碾碎手指,在贫民窟被警察打断肋骨,在医院走廊因交不起押金等死。此刻这场雪倒像块裹尸布,终于将她从无穷尽的辛劳与羞辱和儿子儿媳惨死的怨恨中解放。老莫西佐夫望着她蜷缩的身体,恍惚看见自己小时候在露西亚,母亲因为旱灾交不全地主的田租而被赶出房子的模样,同样的佝偻,同样的淤青,同样的死寂。
救护车赶到时,老妇人已停止呼吸。急救员检查后说:“老人死了,孩子只是昏迷。我们只能带走死者。”
“孩子不救了?”老莫西佐夫怒吼。
急救员瞥了一眼:“他有钱吗?你替他付抢救费?”
“那你们带走死人干什么?”莫西佐夫质问道。
“死人不用抢救,直接送太平间。要不你叫警察带走这小黑崽子,我们不管。”
老莫西佐夫突然想起了在露西亚,来接收炼油厂的红军政委说过的话,“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人群开始聚拢围观。老露西娅餐厅斜对面的老火枪酒吧里,诺拉披着羽绒服跑了出来。她远远看到躺在地上的祖孙俩,尤其是那件破红色帽衫下露出的男孩脸庞,惊呼道:“呀!这不是迈尔斯吗?”
诺拉踩着积雪冲向救护车,急救员正将老妇人尸体往担架上抬,金属床架与积雪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等等!孩子还活着吗?”她扑到男孩身边,指尖触到迈尔斯颈动脉微弱的搏动。
急救员厌恶地推开她:“黄皮猪别多管闲事,可没人给这小叫花子付医疗费。”
“我有钱!”诺拉抖着手从钱包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先止血!”
急救员的橡胶手套在钞票上捏出褶皱,冷笑时喉结擦过褪色的工会徽章:“黄皮猪就是人傻钱多。”他甩给诺拉一卷绷带,“自己包扎,保温垫要加20元。”
诺拉狠狠瞪了急救员一眼,用纱布蘸着酒精擦净迈尔斯脸上的血渍,又将他裹进银色保温毯。
老莫西佐夫站在雪地里挥舞着银质项链,斯拉夫语咒骂声穿透风雪:“Вам все на хуй! Капиталисты - проклятые!”(“你们都去死吧!万恶的资本家!”)链坠在路灯下划出冰冷的弧线,诺拉认出这是维克托提过的、老莫西佐夫母亲留下的遗物。
诺拉走向老莫西佐夫,却被维克托劝回屋内。
“发生什么了?”她问亚历杭德罗。
“还能怎么回事?”青年冷笑道,“拉比人干的!自从那个该死的反歧视法案通过后,他们越来越嚣张。”
正说着,戴黑头巾的阿拉伯妇女举着ViralClips直播的手机跳到车上,对着人群高呼:“我亲眼看到拉比人在饭店殴打这对祖孙!他们在喀沙屠杀阿拉伯人,是地狱的魔鬼!真主至大!”
但她对警察局长与拉比商人科恩同桌用餐、放任暴行的事实只字不提。
“狡猾的阿拉伯婊子。”亚历杭德罗暗骂。
两辆警车呼啸着停在路边,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这片混乱的空气。四名警察面色冷峻,如狼似虎般地从车上下来,径直朝着阿拉伯妇女和已经苏醒的黑人小男孩走去。
黑人小男孩刚一清醒,看到身旁祖母毫无生气的躯体,顿时惊恐地大哭起来,那哭声尖锐而绝望,一声声呼喊着:“祖母!祖母!” 可周围冷漠的人群,以及此刻凶神恶煞般逼近的警察,让他那小小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阿拉伯妇女也激烈地反抗着,她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大声叫嚷:“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只是说出真相!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家伙!”
然而,警察们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一名身材魁梧的白人警察,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厌恶,他一把狠狠拽住阿拉伯妇女的衣服,像对待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般粗暴地将她往警车上拖,嘴里还大声地叫嚷着:“闭上你那该死的嘴!少在这儿胡言乱语!你们这些外来的家伙,就会惹是生非!”
另一名警察则走向黑人小男孩,他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一把抓住小男孩细瘦的胳膊,用力一甩,就像扔一个破旧的玩具一样把他扔向警车,嘴里骂骂咧咧地吼道:“小黑崽子,给我老实点儿!在这儿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黑鬼撒野!”
诺拉目睹这一切,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大声质问:“你们要把孩子带到哪里?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一名警察斜睨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歧视与不屑,冷笑道:“眯眯眼女士,这事儿轮不到你管。不爱待就赶紧回你的秦国去,那里才有你的同类。”
“我是阿美莉卡人!”诺拉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我出生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们!”
“出生在马圈你就是马吗?别在这儿碍事儿!”警察不耐烦地讥笑道,周围几个白人跟着哄笑起来,那笑声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诺拉的心。
诺拉的眼眶瞬间通红,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血痕。她望着警察帽檐上那枚褪色的徽章,突然想起父亲葬礼上,黑人牧师颤抖着翻开圣经的模样。“我们应当彼此相爱,因为爱是从神来的。”牧师沙哑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却像根烧红的铁签戳进心脏。那些说“不论肤色,不分种族”“宽恕”“自由”“平等”“我们都是神的子民”的话语,在漫天飞雪中碎成齑粉。
亚历杭德罗拽着诺拉往餐厅走。
“你们俩注意点。”警察警告道。
“祝你全家健康,警官。”亚历杭德罗说着将诺拉推进门。
诺拉在暖气充足的餐厅里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从刚才的愤怒与震惊中平复下来,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微微颤抖。她突然转身对亚历杭德罗说:“监控录像收好。”
“意义不大。”亚历杭德罗摇头,“老莫西佐夫不想惹事。”
“给我。”诺拉坚持,“我不想连累你和阿姨。”
身后传来维克托的声音:“我会处理的。”他递上一个盒子,“尝尝我的手艺。”
他的眼神始终锁定在诺拉身上,眼中满是关切与心疼。走到诺拉面前,他微微喘着气,轻轻开口:“诺拉……”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诺拉抬起头,目光与维克托交汇。她看到维克托额前有几缕头发因为匆忙而有些凌乱,额头上还微微沁出了汗珠,领口处那一小片面粉显得格外显眼。不知为何,在这混乱又压抑的时刻,看到维克托这副模样,诺拉原本紧绷的心弦竟微微松动了些。
维克托将手中的盒子递向诺拉,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尝尝我的手艺,是你最爱吃的草莓馅饺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这略显嘈杂的餐厅里,清晰地传进诺拉的耳中。
诺拉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维克托掌心的瞬间,一股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照进了心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只与自己触碰的手上,维克托的手宽大而温暖,骨节分明,手背上还有一些因为做面点而留下的浅浅痕迹。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像是有一面小鼓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敲打。
她轻轻握住盒子,却又不舍得立刻抽回手,故意让指尖在他手背上多停留了半秒。就在这短暂的瞬间,诺拉看到维克托的耳尖迅速泛起一抹红晕,如同熟透的樱桃。她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然而,刚刚在外面目睹的种种不公场景仍在脑海中不断盘旋,那些歧视的话语、冷漠的眼神,让诺拉的心情无比沉重。她深知此刻不是沉浸在这份微妙情感的时候。
诺拉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狠下心,微微低下头,避开维克托那满含深情的目光。她紧了紧手中的盒子,却又缓缓地将它放回维克托的手中。“谢谢你,维克托,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完便转身,脚步有些急促地朝着门口走去。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诺拉还是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扫过维克托。只见他微微愣在原地,眼中满是失落与不解,手中还捧着那个未送出的盒子。诺拉心中一阵刺痛,可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去面对,她不能就这样逃避。
“她总是这样。”维克托苦笑道。他望着诺拉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地抚了抚被她触碰过的手背,唇角扬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弧度。
“你该表白。”亚历杭德罗说。
“再等等吧。”维克托走向洗手间,路过镜子时整理了下歪掉的领带,镜中人眼睛亮得像雪夜的车灯。
亚历杭德罗趁机拿走角落仍在录像的手机。他背过身将设备藏进夹克内袋,指尖在镜头上抹了把雪水——这是他在少管所学会的,用最简单的方法消除指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