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阳光刺得秦暖眼睛发疼。她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匆忙的上班族,推婴儿车的母亲,手牵手的情侣。他们都有未来,而她只剩下现在。
手机震动起来,是出版社主编发来的消息,催问她下周的书稿进度。秦暖在一家小型出版社做编辑,工作平淡但稳定。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回到家,秦暖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装满大学时的纪念品:电影票根,音乐会门票,还有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毕业典礼上拍的,她和许沉意外地站在了一起。照片里,许沉穿着学士服,英俊的面孔微微侧向她,嘴角挂着浅笑;而她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却掩不住眼中的欢喜。
秦暖轻轻抚摸照片。大学四年,她一直暗恋许沉,却从未敢表白。她只是文学系的普通学生,而许沉是建筑系的明星,身边从不缺追求者。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共同选修的艺术史课程,偶尔会在图书馆遇到,点头之交而已。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闯入秦暖的脑海:如果生命只剩下两年,她为什么还要活在遗憾中?
她打开电脑,搜索"许沉 建筑师"。屏幕上立刻弹出大量结果——许沉现在是知名建筑设计公司"经纬设计"的总监,参与过多个地标性建筑项目,还获得过行业大奖。在一篇专访中,记者问他为什么选择建筑这一行,许沉的回答让秦暖心头一颤:"因为建筑是凝固的时间,我想创造能比人更长久的存在。"
秦暖关上电脑,眼泪无声滑落。许沉在创造永恒,而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三天后,秦暖做了一个决定。她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取出全部积蓄,搬到了城市另一端——许沉工作室所在的街区。她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从窗户能看到"经纬设计"所在的大楼。
这不是跟踪狂行为,她对自己说。这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在生命最后时光里,不再留下遗憾。
接下来的两周,秦暖摸清了许沉的日常轨迹。他每周三下午会去附近的市立图书馆查阅资料,周末偶尔会去一家小众书店,晚上常加班到八九点,然后步行回家——他住在工作室附近的高级公寓。
秦暖选择图书馆作为"偶遇"地点。她穿上最像自己的衣服——简单的米色连衣裙,头发自然披散,化了淡妆。周三下午三点,她带着一本建筑理论书籍,坐在许沉通常会选择的区域附近。
当许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时,秦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她假装专注读书,余光却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许沉径直走向建筑区,取了几本书,然后——出乎秦暖意料——朝她这边走来。
"这个位置有人吗?"许沉指着她对面的椅子问道。
秦暖抬头,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没人。"
许沉坐下,打开一本厚重的图册。秦暖偷偷观察他——近距离看,他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眉宇间多了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气质。他的手指依然修长有力,翻书时动作优雅。
二十分钟过去了,许沉始终专注于书本。秦暖意识到如果她不主动开口,这次"偶遇"将毫无意义。她深吸一口气,故意将自己正在读的书——雷姆·库哈斯的《癫狂的纽约》——放在桌角显眼位置。
果然,许沉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你也对建筑感兴趣?"他问道,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
秦暖假装惊讶地抬头:"哦,只是个人爱好。这本书的观点很...激进。"
"确实。"许沉微微一笑,"库哈斯总是挑战传统。你是学建筑的?"
"不,我是学文学的。只是觉得建筑和文学有相通之处——都是关于空间和叙事的艺术。"这是秦暖准备好的台词,她大学时确实选修过几门建筑理论课。
许沉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少有人这么理解。大多数人只看到建筑的功能性。"他合上自己的书,"我是许沉,建筑师。"
"秦暖。"她伸出手,"编辑...或者说前编辑,我刚辞职。"
他们的手短暂相触,许沉的掌心温暖干燥。秦暖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没有戒指痕迹。
"为什么辞职?"许沉问道。
"想尝试些不同的东西。"秦暖轻声说,这不算谎言,"生命太短暂了,不是吗?"
许沉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如此。"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对建筑真的感兴趣,我们工作室这周五有个小型展览,展出最近的项目。欢迎你来参观。"
秦暖感到一阵眩晕,计划进行得比她想象的顺利。"我很乐意,地址是?"
许沉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地址和时间,递给秦暖。他的字迹依然那么熟悉,刚劲有力。"下午三点,到了报我名字就行。"
"谢谢,我会去的。"秦暖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进包里。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关于建筑和书籍。许沉提到他最近在设计一个融合传统元素的现代图书馆,秦暖则分享了她编辑过的一本关于城市记忆的书。谈话出奇地顺畅,仿佛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秦暖有些不舍地站起身。"周五见。"她说。
"周五见。"许沉微笑着回应。
走出图书馆,秦暖的腿有些发软。她成功了,她重新走进了许沉的生活。但随即,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她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这是最近频繁出现的症状——科凯恩综合征的早期表现。
秦暖咬牙等疼痛过去,额头渗出冷汗。她想起医生的话:"症状会逐渐加重,包括头痛、视力模糊、关节疼痛..."
她还有多少时间能以正常人的样子站在许沉面前?秦暖不知道。但此刻,她只想抓住这短暂的、偷来的时光。
周五下午,秦暖精心打扮后前往经纬设计。工作室位于一栋改造过的老厂房,挑高的空间里陈列着各种建筑模型和图纸。许沉亲自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你来了。"他迎上来,"我带你参观。"
接下来的两小时,许沉耐心地向秦暖讲解每个项目的设计理念。他的热情和才华让秦暖着迷,当她站在他设计的音乐厅模型前,听着他描述如何让建筑本身成为乐器时,几乎忘记了所有病痛。
"这个弧形顶棚的设计灵感来自声波,"许沉的手指轻轻划过模型表面,"不同位置的反射板会产生微妙的声音变化,就像..."
"就像一首立体的诗。"秦暖脱口而出。
许沉停下讲解,惊讶地看着她:"正是如此。你总是能准确抓住核心。"
参观结束后,许沉邀请秦暖去工作室顶楼的咖啡区。"我们有个传统,每个项目完成后团队会在这里庆祝。"他递给她一杯拿铁,"今天虽然不是正式庆祝日,但我想请你尝尝我们的咖啡。"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许沉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秦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场景完美得不像真实——就像她无数次幻想过的重逢,只是现实中多了个残酷的倒计时。
"你刚才说辞职是为了尝试新事物,"许沉搅动着咖啡,"有什么具体计划吗?"
秦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想写一本书。关于...城市中不为人知的空间和它们的故事。"
"听起来很有趣。"许沉向前倾身,"如果你需要建筑方面的专业知识,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秦暖的心跳加速,"实际上,我对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图书馆项目特别感兴趣。"
"巧了,我下周要去实地考察,如果你有空..."
"我有空。"秦暖回答得太快,脸微微发热,"我是说,我的时间很灵活。"
许沉笑了:"那下周二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秦暖点头,内心既欣喜又苦涩。她正在编织一张谎言的网,而时间是她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那天晚上,秦暖的头痛再次发作,比之前更加剧烈。她在浴室镜子前吞下医生开的止痛药,发现自己的左眼视力变得模糊。药瓶上的小字她几乎看不清了。
"不,还不是时候。"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眼泪滚落。她需要更多时间,至少足够让她在许沉记忆中留下完整的自己,而不是一个被病痛摧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