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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冈尼亚的黄昏总带着铁锈味。
任初生蹲在帐篷外,看卡卡瓦夏的妈妈用捡来的机械零件拼修补给箱——她的手指关节泛着常年劳作的红,却能让断裂的能量管重新嗡鸣起来。
“阿生,把那边的绝缘胶带递过来。”女人头也不抬,声音裹着风沙的粗粝,却比修好的能量管更暖。任初生应声递过去,指尖擦过她缠着布条的手腕。
这是他穿越过来的第三个月,成了这个埃维金小家庭的“远房亲戚”——一个被沙暴卷来的、失去记忆的孩子。
他他没说自己的来历,也没说那些关于“卡提卡族”和“灭门”的碎片记忆,只是学着像真正的茨冈尼亚人那样,用沙砾磨尖铁片,用过滤片处理辐射水。
帐篷里传来窸窣声,卡卡瓦夏的姐姐抱着半袋压缩饼干钻出来,褐发上还沾着废铁屑。
她比卡卡瓦夏大三岁,已经会用简易扫描仪探测辐射区:“今天在东边的废墟找到这个,够吃两天了。”
卡卡瓦夏从姐姐身后探出头,眸子亮晶晶的:“我也帮上忙了!我找到一块能发光的晶体!”他献宝似的捧出块鸽蛋大的矿石,在暮色里泛着微弱的蓝——这是能换半瓶过滤水的硬通货。
任初生看着他们分食那半袋饼干——妈妈把最大的一块塞给卡卡瓦夏,姐姐笑着抢过弟弟手里的碎屑,没人注意到他悄悄把自己那份又推了回去。
心脏某个角落突然发软,但他知道这温暖是偷来的。
记忆碎片里,母亲死在卡提卡族突袭的暴雨夜。那天是埃维金人期盼的“卡卡瓦之日公司承诺的人工降雨本被视为生机,却成了掩护卡提卡人行动的屏障。暴雨模糊了视线,母亲为护着孩子们,用捡来的机械零件反抗,最终被弯刀砍倒在营地的帐篷旁。
姐姐屠杀中幸存后,为掩护砂金,主动当诱饵引开卡提卡人,想利用公司承诺的“支援陷阱”反杀。但公司根本没兑现支援,她被困在废弃矿道,最终死在追兵刀下。
“别信公司的通讯器。”某次整理零件时,任初生突然攥紧手里的螺丝刀,“他们说的支援……可能不会来。”妈妈正给能量管缠胶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层化不开的疲惫:“茨冈尼亚的沙子,早就把‘信’字磨成粉了。但总要等,万一呢?”
那天晚上,任初生抽空往东边跑了一趟。他想毁掉卡提卡族藏在废墟里的武器库,却触发了陷阱——爆炸的热浪掀飞他时,他最后看见的是远处帐篷的灯火,像枚随时会熄灭的星子。
再次睁眼,他躺在一片陌生的峡谷里。岩壁上渗着毒液,远处传来异兽的嘶吼。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死亡后的传送是随机的。他花了两天才找到回去的路。风沙磨破了脚,嘴唇干裂出血,远远看见帐篷时,腿突然软得发颤。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帐篷门口,金发被风吹得乱晃。是卡卡瓦夏,“你去哪了?”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站直,“妈妈说你可能被沙暴卷走了,姐姐已经去东边找了……”任初生走过去,蹲下来和他平视。
月光落在卡卡瓦夏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狼狈的脸。“我没事。”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或者“雨来那天,小心一点”,但话到嘴边只剩沙哑的气音。
卡卡瓦夏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小孩的身体很瘦弱,却带着执拗的力气:“以后别一个人走。妈妈说,茨冈尼亚的沙会吞掉独行者。”
任初生僵着背,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帐篷里传来妈妈的呼唤,姐姐的声音也混在其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急促。
他知道自己又在动摇了。提前告诉他们危险?可卡提卡人会不会换条路?提醒妈妈别信公司的承诺?可除了那点虚无的“支援”,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怀里的卡卡瓦夏打了个哈欠,把脸埋在他的肩窝。
任初生看着帐篷透出的暖黄灯光第一次痛恨自己知晓未来的剧情,它让他在拥有时恐惧失去,在挣扎时害怕徒劳。
“走吧,进去。”他拉起卡卡瓦夏的手,走进破旧的帐篷内。
风沙在身后呼啸,像在催促,又像在叹息。他知道雨快来了,卡提卡人的弯刀会跟着雨来,公司的承诺会泡在血里,但此刻,他只想攥紧这只温热的小手,多留一会儿这偷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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