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道人影在白沙伯书房前的院内游荡，摇摇晃晃，提着一坛酒，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脚印。白川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提起酒坛把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晃荡晃荡，又空了一坛。白川一甩手把酒坛摔落在雪地上，碎成三大片，白川摇摇晃晃地又去拿了一坛。白川回来时，雪又开始下，酒坛的碎片被一层薄薄的白雪掩盖，淡淡的酒香散发出来。
白川踉踉跄跄地在院内漫游，恍然间，他看到无数人影，他先是感觉到身后有声音，恍惚着转过头，看见了儿时的自己，莫约十岁的样子，拿着一把短枪，有模有样地刷着枪。白川后退两步，又见一人，正襟危坐，一杆长枪搭在身旁，白川记得，那是他当上雍州都保正的第一日，看似镇定，实则内心慌乱。白川瘫坐在雪地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看了看酒坛，又喝了两口，就又迷迷糊糊的了。那些人影再次出现，白川摇摇头，那是王康领陈嗣阳的琅琊兵来时的景象，那时尸横遍野，黑甲的雍州子弟，红披风的琅琊兵，个个倒在血泊里，突然，他看到了白稷的尸首，他的副都保正，战死在了雍州城外。白川看着他，眼泪掉下来，跪在地上，泪水浸湿了白雪。恍然间，他想起昨夜在他爹密室里看到的。
白川昨夜进入白沙伯密室中看到的景象。先进密室中看见架子上摆着一副片甲，似是战国时的铸造方法，白川上手抚摸，寒光闪烁，不是古时战甲，但见上面浅浅的痕迹，白川猜测大概是爹从前的战甲。一转头，白川便看到墙面上挂着一紫袍，白川上前仔细端详，上绣九条四爪蟒，“四爪蟒袍？”白川自言自语着，接着转身，来到密室外拿来蜡烛，将密室照亮，放到架子旁的桌子上，照亮了桌上的一切。白川坐在桌子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堆本子，他翻弄一番，突然翻出一张折了三折的纸，掀开来看，却见上写：
吾儿鹿山：
川儿此行，护送皇子，实属不易。
爹早先便知道，此行爹必死。但这棋局爹必须要让它延续下去，爹这些年查出来的都在这间密室里，这棋该你来执了。爹知道，川儿往后生活不容易了，也是，这忠、奸、仁、义又有谁分得清？
最后，爹要告诉你，爹走之后，雍州就是你主事了，这之后，你会在局里越陷越深。这桌子暗格之中有一副双刀，还有几本剑诀都在里面。谨记，自此之后，川儿你不能轻信任何人。这副双刀是你娘留给你的，名叫“鹿门”、“清水”。
爹对不起你，这么早就离世。爹也没什么留给你，自爹回到雍州后，不再是玄武将军，玄武符交给陈凤驼，安北都护一职位不再，唯有“雍南公”一爵及御赐四爪紫蟒袍可以行世袭罔替。还有寒铁札甲一副，也一并留给川儿吧。此后，川儿行事要更谨慎些，不能如从前般急躁了。
白川看完，心中不知为何辛酸涌来，白沙伯信中没有一点惋惜，尽是坦荡之言，但不知为何，白川看完却是满纸泪痕。白川定一定心神，摸索起那张木桌，突然就在桌底摸到一铁环，白川拽住铁环，使劲一拉，却半点不动。白川一阵迷糊，心里琢磨着这机关或许是锈了。白川拉着那铁环，转了几圈之后突然笑了笑，把铁环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一狭长木函被拉出来。白川抽出木函，这木函平平无奇就是普通木头做的，打开盖子，白川发现里面的竟是剑匣！白川取出那剑匣，自言自语道：“用剑匣装刀？娘这……好有个性。”白川忍住哽咽，他记得他五岁时他娘过逝，到如今已将近二十年，他记得他娘就是跟别家姑娘不一样，别家姑娘在家绣花时，他娘就曾抱着他去过练兵场。他记忆里在别人拿着小泥人的时候，他跟他娘去朱雀卫军中拉过弓、去玄武卫军中试过锋；在南海见过船上水匪、在塞北看过马上弯刀。
白川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他不想回忆起那条漫天飞舞的白娟，不想回忆起被家丁撒上天的白纸剪成的圆形方孔钱。白川靠上椅背，沉默良久，终究打开了那玄色剑匣，就见那两把刀一长一短，长者上刻“清水”，短者上刻“鹿门”，白川先抽出“清水”，刀身修长，银光闪闪。再抽出“鹿门”，刀身稍短，刀刃更宽。两把刀放在桌上，白川终是翻开了白沙伯留下的一堆本子，看看他爹这些年都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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