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将扶着郑勇出了衙门,扶上马车,对郑勇道:“大爷,您慢走,我要回衙门牵马。”郑勇点头拱手道:“千岁慢走。”
白川回到衙门大堂,便见吴子越拿白羽扇不住地扇风,见白川进来,连忙放下了白羽扇,绕过桌案来到白川面前道:“多谢千岁解围,不知我当如何答谢。”
白川摆摆手道:“不过临时起意而已,吴郡守,你是个清廉的人,那郑公子应该不是在高奴这里被捕的吧?”吴子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困惑,但不到一刹那就消退了。
“确实不是,是在定阳被捕。”吴子越捋着胡子道,白川点点头,随后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啊……怪不得,我说在郑望势力那么大的高奴,怎么还能有姓郑的被捕呢。”听罢,吴子越改容道:“千岁,借一步说话?”“请。”白川起身道。“请。”
白川却注意到一旁站立许久的郡监孙德孙子理道:“孙郡监,请吧。”吴子越回头,却对孙子理道:“孙郡监,麻烦将何郡尉也叫来。”
吴子越领着白川进入内堂,一旁侍人将白川的毡笠带进来,而后奉上茶水,吴子越便将侍人遣出,此时孙子理领着郡尉何琮何伯珏也进了内堂。白川捧起茶碗品一口,随后道:“郡守,我想先问你个问题,安阳的犯人,你为何要押到高奴来?可是案件重大?”
吴子越闻听此言,再次捋起胡子,眼珠子稍稍一转道:“千岁,不过杖刑,能有多大罪孽?”见白川依旧望着他,吴子越便愣了一下又道:“千岁你也知道,郑家势大,不过想将他移到离家近处,方便看望而已。”
白川闻此,轻笑一声,随后放下茶碗,转身便走,孙德和何琮连忙起身挽留道:“千岁这是何意啊?”白川转身,笑着说:“吴郡守,你不愿以实相告,我便不必再谈了。”
吴子越连忙将白川拉回来道:“千岁,我何曾隐瞒啊?”白川依旧不说话,吴子越将他拉回座上,四下看看,低声道:“千岁,下官确是贪墨了银两,只是……”还未说完,白川便拦住他,反问道:“郡守,您还打算谈吗?”
吴子越一时语塞,嘴唇颤抖着道:“千岁,您想听什么?”“你心里想的。”白川道。“可可可……我能想什么?”吴子越道。
“两边都想讨好,却两边都讨不好,婆婆看你不顺,丈夫与你不和,你看你这媳妇怎么当的?”白川嘲弄地说,“就我所知道的,让我猜一猜。”
“北地郡第一大士族是蒙家,你想跟他搞好关系,好戴好这顶乌纱帽。”白川缓缓品了一口茶,接着道:“吴郡守你也年近五十,以您为官的经验,应当是本能将乌纱帽戴牢,但你不知道一件事,蒙氏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读书上来的布衣出身。”
“你还应该知道一件事,蒙家和郑家,正在争安阳县的田产呢。”白川将茶水饮尽,吴子越为白川再添上,心里也飞速盘算着,白川又加了一句:“那郑荣,大概是在您也不知道的时候送来的吧?”
吴子越现心里也明朗,郑家是新兴的士族,但迅速膨胀到足以与蒙氏比肩,蒙氏是老士族,在各县田产极多,尤其是安阳县,虽看不起他这种布衣出身,但士族与郡县长官的勾结是世族豪强都心中了然的,那安阳县衙门口看门的那条狗估计都姓蒙。
吴子越也呡一口茶,蒙家将郑荣送到这里,不过想给自己施压,让自己赶紧做决断,但定然不愿亲至,是投蒙还是郑。
吴子越正迟疑,白川道:“行了吴郡守,过了今天,事就过了,我们从新来过。”一直未说话的孙子理与何伯珏听罢,孙子理立即起身道:“郡守,安阳县令和县丞今年以通秦为由判的那几个……那几个不愿卖田给乡绅的农户死刑一案,已经查好了,一直压在案上呢。”
“郡监,你尽快,兵我尽快备好。”何琮坐直道。
“好啊,我过几日待事罢了下来请柬,请诸位静待,当面与郑家共议。”白川起身道,正欲走出,何琮和吴子越却拦住了,“怎么了?”白川问。
“可千岁为何来管此事?”吴子越问道,白川轻笑一声道:“郡守先想想,我是谁?”随后拿起毡笠便大步迈出。
吴子越愣在原地,对孙、何二人道:“他是谁?他是雍南公啊……”“不仅。”孙德道:“他还是雍州最大的士族——白家的家主。”吴子越点点头道:“确实没错,可是……压了蒙氏,白氏的利益核心不再北地郡,北地重新分配之后,白家分不到什么啊……”
此时,何琮突然道:“郡守,我们还忘了一件事,千岁不仅是士族之首,还是七世忠良。”
“七世忠良……”吴子越喃喃道。自开国满太祖至贞清皇帝已是第七帝,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白川之祖、开国大将白武之后,白家有每代皆出忠良贤臣,直至白川,也有七世了。
士族大了,占的田产多了,朝廷的税就难收了。白川如何不深谙此理?白氏有世代族规,皆知白氏的富贵在于兀氏皇族,白氏出将才,满朝让权财,只要兀氏皇族还在一天,白氏这个雍州第一士族就不会被打压下去,孟氏亦是如此。
但其他士族可跟白、孟不同,蒙、甘、何、西以及新的士族郑氏,他们与皇族的利益纠葛并不大,大不了就是朝堂上坐的人换来换去,他们依旧在朝堂之下稳坐如山。
而为了防备白氏,慷庸皇帝将原本雍州巡监御史一分为二,分为南雍巡监御史与北雍巡监御史,而南雍巡监御史的监察重心,就在白氏这一个满朝的庭柱,庭柱腐朽则高堂坍塌,南雍巡监御史就是用来看着这根庭柱,当它将腐朽时,让朝廷随时知晓。
这样,白氏坐镇雍州,至少能保证西北边庭不失,让白氏均衡雍州士族,使其外部成铁板一块,当内有忧患之时,让外部之忧不至于动摇满朝根基。
白川来到马厩,戴上青色毡笠,找到了那匹白马,随后问一旁马官道:“话说衙门内可有侧门?”那马官道:“有。”随后指给了白川。
白川跨上马,心想着是否要从侧门暗中出去。
不久,白川戴着青色毡笠、骑着白马悠哉悠哉地出了衙门。衙门外一家面馆内热气腾腾忙忙碌碌,几人坐在窗边的桌旁,吃着几碗素面,面的热气几乎模糊了视线,但他们的目光却一直在白川身上。
待白川离开了视野,一人喝完了碗里的面汤,对身旁人道:“你们快些吃完然后跟着,我且去汇报。”
那人离开面馆,穿街过巷从一个侧门进到一个大院内,“吱呀”一声打开大堂的正门,就见几个披着羊皮裘的人,那人关上门道:“千岁是骑着马,缓步出了衙门的正门,毫无惊慌错乱之态。”一披着羊皮裘的人点点头,从腰中拿出两吊钱,给了那人,并随后遣走了那人。
此时,一人抱着手炉、披着羊皮裘、一手揉着左肩,他对身旁一个披着羊皮裘的人道:“你,去把消息报给老爷”“是。”那人立即离开,抱着手炉那人随后对另一人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查出来千岁干了什么。”“是。”
抱着手炉的人自言自语道:“千岁虽然缓步走出,无惊惶色,但依旧不能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