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规则贴上的第三天,林深没再靠近阁楼。林澈像是松了口气,饭桌上话多了些,会讲小时候父亲带他们去河边钓鱼的事——说林深总把鱼饵偷偷喂给蝌蚪,被父亲敲了后脑勺还傻笑。
林深听着,心里却空落落的。他不记得这些片段,像听别人的故事。
这天下午,他在堂屋整理父亲的旧物,翻出个积灰的木箱,里面全是泛黄的作业本。最底下压着本日记,封皮是蓝色的,边角磨得发卷,扉页上写着“林深”两个字,是他少年时的笔迹。
他随手翻开,里面记着些鸡毛蒜皮的事:
“今天林澈又抢我钢笔,被我告老师了。”
“妈做的红烧肉真好吃,林澈吃了三碗,撑得直打嗝。”
“下雨了,阁楼漏水,爸爬上去修,摔了一跤,骂骂咧咧的。”
翻到中间,有一页被撕了,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人硬扯掉的。后面的字迹突然潦草起来,墨水晕开了好几处:
“……镜子……红裙子……别过来……”
“他在撒谎……”
“钥匙在……”
后面的字被墨水糊住了,看不清。林深的心跳得厉害,这页日记的日期,正好是母亲消失的那几天。
“哥,在看什么?”林澈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林深手忙脚乱地把日记合上,塞进木箱底层。“没什么,翻到些旧作业本。”
林澈走进来,目光在木箱上停了停,又移开,手里拿着张纸。“加条新规则。”
纸上的字迹还是那么僵硬,却比之前的新鲜,墨迹没干透,摸上去有点潮:
• 堂屋的木箱,不许碰。
林深的后背瞬间绷紧了。“这也是爸留的?”
“嗯。”林澈低头看着纸,手指在“不许碰”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爸说里面有他的宝贝,怕受潮。”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却有点红,像是用力抓过什么。林深想起那本被撕页的日记,喉咙发紧。
“知道了。”他转过身,假装继续整理东西,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澈把那张纸贴在木箱正上方,图钉钉得格外用力,纸角都皱了。
晚饭时,林澈的话少得可怜,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时不时往堂屋瞟。林深没胃口,放下筷子时,不小心碰掉了林澈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洒在桌布上,晕开个丑陋的印子。
“对不起。”林深赶紧去擦。
“没事。”林澈的声音很闷,突然站起身,“我再去煎一碗。”
他转身时,林深看见他后颈的红痕又深了些,像被人抓着头发拽过。
夜里,林深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那本日记。被撕掉的页面写了什么?“他在撒谎”里的“他”是谁?钥匙又在什么地方?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有人在踱步。林深悄悄起身,透过门缝往外看——林澈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拿着支笔和张白纸,借着月光在写什么。
他写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揉手腕,像是很费力。写完后,小心翼翼地把纸折好,塞进怀里,然后走到木箱前,蹲下来盯着那把铜锁,眼神在夜里亮得吓人。
林深缩回脑袋,心脏狂跳。新规则根本不是父亲留的,是林澈自己写的。
他想起那些字迹的僵硬——不是冻住的冰,是用力控制却依然发抖的手。
天快亮时,林深终于忍不住,摸黑下了楼。堂屋的木箱锁着,锁孔里插着把小钥匙,像是故意留给他的。他打开锁,翻出那本日记,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凑到被墨水糊住的地方仔细看。
模糊的字迹里,能辨认出几个字:
“……镜后……妈……林澈他……”
后面还是看不清。他正想把日记塞回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呼吸声。
林深猛地回头,看见林澈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怀里的新规则纸掉在地上,上面的墨迹未干,写着:
• 找到日记的人,会被镜子里的东西抓走。
“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为什么要碰它?”
林深攥着日记的手在抖。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林澈手腕的纱布上,那道抓痕在夜里像几道鲜红的蛇,蜿蜒爬向袖口。
“这规则,是你写的,对不对?”林深的声音很干。
林澈没说话,只是突然冲过来,想抢他手里的日记。两人拉扯间,日记掉在地上,散开的页面里,飘出张照片——是那张石榴树下的合影,只是这次,母亲的脸清晰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盯着镜头外的某个地方,嘴角是扭曲的笑。而她身后的阁楼北窗,敞开着,里面黑沉沉的,像个洞。
林澈看到照片的瞬间,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是我……不是我……”
林深捡起照片,指尖冰凉。他终于明白那些规则为什么总围绕着镜子和阁楼——林澈在怕,怕他发现照片里的秘密,怕他想起被撕掉的那页日记。
窗外的石榴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那个红石榴“啪”地掉在地上,裂开的缝隙里,滚出几颗红籽,像滴滴凝固的血。
堂屋墙上的规则纸,不知什么时候全掉了,散落在地,被风吹得沙沙响。最底下那张新写的纸上,未干的墨迹晕开,把“抓走”两个字泡成了模糊的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