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余温散尽的第二天，林深发现走廊那面镜子的黑布松了。

不是被风吹的那种松。黑布边缘的麻绳明显被人动过，结扣松开了半圈，露出的银边比之前更宽，能照出走廊的一半影子——石墙上的裂纹、地板的接缝，还有他自己站在门口的半张脸。

林澈早上扫地时经过，眼神在镜子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动作，笤帚划过地板的声音“沙沙”的，像在掩饰什么。

早饭时，他往林深碗里盛了满满一勺咸菜，压得瓷碗沿都泛了白。“哥，今天镇上有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林深看着他，“你昨天不是说头晕吗？”

林澈的手僵了一下，咸菜勺在碗里磕出轻响。“好多了……想给你买块新肥皂，你那块快用完了。”

林深的肥皂确实快见底了，是他带来的，放在洗手台的角落，边缘被水泡得发涨。他没提过这事，林澈却记着。

“再说吧。”林深扒了口饭，目光越过他，落在堂屋墙上——新添了条规则，用的纸是从旧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毛毛糙糙的：

• 镜子的黑布松了，要立刻系紧，不许看里面的东西。

字迹比之前的更用力，“不许看”三个字的笔画几乎要戳破纸背。林深的视线在“看”字上停了停，想起昨夜灶膛前林澈发红的眼眶，心里莫名沉了沉。

这天下午，林澈说去后山捡柴，挎着个竹篮出了门。林深站在门口看他走远，蓝布衫的背影在巷口拐了个弯，像滴墨融进了灰墙里。

院子里静得只剩下石榴叶的响动。林深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了二楼。

走廊里的镜子黑布还松着，银边反射着光，晃得人眼晕。他走过去，指尖刚碰到麻绳，就看见黑布上沾着点东西——不是灰，是暗红的印子，小小的，像个没擦干净的指印。

和他手腕上那道红痕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慢慢解开麻绳，黑布滑落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爬上来。

镜子里映出走廊的影子，石墙、地板、半开的房门……一切都和现实里没两样。只是镜中的他，脸色白得吓人，嘴角却咧着个奇怪的笑，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两个洞。

更可怕的是，镜中他的身后，站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长发垂到腰际，脸被头发挡住了大半，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脖颈，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手指细长，指甲涂着红蔻丹，正慢慢往他脸上凑。

林深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门框上，疼得他“嘶”了一声。再看镜子时，里面空空的，只有他自己惊魂未定的脸，和手腕上那道清晰的红痕。

是幻觉？

他喘着气，伸手去碰镜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就看见镜面上慢慢浮现出字，不是用笔写的，是用指腹蘸着什么东西画的，歪歪扭扭的：

“救我……”

字迹很快模糊，像被水冲淡，最后只剩下几道红痕，和黑布上的指印如出一辙。

林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慌忙把黑布重新罩上，用麻绳系了个死结，系到第三圈时，手指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是麻绳里混着的细刺，扎进了指腹，渗出点血珠。

血珠滴在黑布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像朵刚开的花。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林澈回来了。

林深赶紧往房间走，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膛，指腹的刺痛和镜中那片漆黑的眼窝，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走廊里传来林澈的脚步声，很慢，一步一步，像在确认什么。走到镜子前时，脚步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系麻绳的声音，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系紧了，才往房间走。

他的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哥，你在吗？”

“在。”林深的声音有点哑，“刚睡了会儿。”

门外没动静了。林深能想象出林澈站在门口的样子，蓝布衫的衣角垂着，手指攥着竹篮的带子，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慌。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的脚步声才慢慢远去。林深这才敢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林澈蹲在院子里，正往灶膛里添柴，竹篮里的柴没捡多少，却装着半篮野果，红的绿的，像撒了把糖豆。

他烧火的动作很慢，时不时抬头往二楼看，目光扫过林深的窗户时，会顿上几秒，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添柴。

灶膛里的烟冒出来，在院子里打了个旋，飘向二楼的方向。林深看着那缕烟，突然想起镜面上的字——“救我”。

是母亲在求救？还是……别的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腹，血珠已经凝固了，变成个暗红的点。和黑布上的指印，和手腕上的红痕，和阁楼霉斑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天晚上，墙上又多了条规则，用的纸是林澈练习本上的，角落还画着个没画完的小太阳：

• 谁也不许碰镜子的黑布，包括我。

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看见，最后那个“我”字，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纸都磨得起了毛。

林深盯着那条规则看了很久，转身时，看见林澈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攥着块野果，果皮被捏得出了汁，红得像血。

“哥，吃吗？”他举起来，笑得有点傻，“甜的。”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的手，正慢慢伸向林深的脚边。

黑布下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