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雨总带着股寒气。后半夜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瓦片上，混着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像有人在屋檐下哭。

林深被冻醒了。他摸了摸身边的被子，薄得像层纸，根本挡不住潮气。起身想去柜里翻床厚被，脚刚落地，就听见走廊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雨声。是“沙沙”的，像有人在用梳子梳头。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从镜子的方向传来。

林深的后背瞬间绷紧了。他想起那条新规则——“谁也不许碰镜子的黑布，包括我”。林澈把黑布系得死紧，连他自己都不许碰，怎么会有梳头声？

他悄没声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劈开黑暗，照亮那面蒙着黑布的镜子。

闪电亮起的瞬间，林深看见黑布上有个凸起的轮廓，像个人形，正对着镜子，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在头上一下一下地梳。

梳头声又响了起来，“沙——沙——”，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林深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叫醒林澈，又怕惊动了外面的“东西”。正犹豫着，那梳头声突然停了。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还在敲打着瓦片。

过了几秒，闪电再次亮起。

镜子前的人形轮廓消失了。黑布依旧好好地罩着镜子，只是边缘的麻绳松了些，露出的银边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而地上，多了把桃木梳。

梳子齿很密，梳背刻着朵残损的兰花，和母亲那双黑布鞋上的花样一模一样。梳齿间缠着几根长发，黑得发亮，沾着点潮湿的水汽。

林深的心跳几乎要停了。他认得这把梳子——是母亲生前常用的，她总说桃木能辟邪，梳头时会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声音软得像棉花。

梳头声……难道真的是母亲？

他正盯着那把梳子看，突然看见黑布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紧接着，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咯吱——咯吱——”，尖锐得像在刮人的骨头。

林深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澈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手里攥着把剪刀，刀尖闪着寒光。“哥，你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在抖，却死死盯着镜子的方向，像只被激怒的小兽。

“看到那把梳子了吗？”林深的声音压得很低。

林澈的目光落在桃木梳上，脸色“唰”地白了，握剪刀的手晃了晃。“它……它又出来了。”

“它是谁？”林深追问。

“是……是妈……”林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狠劲，“她总这样，总半夜出来梳头，梳完就站在镜子前看……哥，她是不是在怪我们？”

刮玻璃的声音越来越急，黑布被里面的东西顶得鼓鼓的，像是随时会破开来。林深看着林澈手里的剪刀，突然明白他想干什么——他要毁了那面镜子。

“别冲动！”林深拉住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不管！”林澈猛地甩开他的手，举着剪刀就往镜子冲，“她早就走了！这不是她！不是她！”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就在剪刀快要碰到黑布时，镜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指甲划过金属，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黑布“呼”地被里面的东西掀开了。

林深和林澈同时后退了一步。

镜子里没有穿红裙子的女人，也没有梳头的影子。只有一片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洞。而那把桃木梳，不知什么时候被吸到了镜子前，正贴着玻璃慢慢往里陷，梳齿在镜面上划出深深的白痕。

“快……快系上黑布！”林深反应过来，抓过地上的麻绳就冲过去。

林澈也回过神，扔掉剪刀，帮着他一起系黑布。两人的手都在抖，系了好几次才打好结。当最后一圈麻绳勒紧时，镜子里的尖叫声停了，那片漆黑也慢慢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深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林澈也蹲了下来，抱着膝盖，肩膀抖得厉害，刚才那股狠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恐惧。

“哥，它到底是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

林深没说话。他看着那把陷进镜子一半的桃木梳，梳背的兰花在昏暗里扭曲着，像张痛苦的脸。他突然想起母亲消失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对着镜子梳了很久的头，还笑着说：“桃木梳能留住念想呢。”

难道母亲的“念想”，真的被困在这面镜子里了？

雨还在下。林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道红痕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鲜红，像要渗出血来。而林澈的后颈，那几道抓痕也泛着同样的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忽然意识到，这面镜子，或许不只是藏着母亲的秘密。

它还在慢慢吞噬着什么。

吞噬着他们的恐惧，他们的记忆，还有……他们之间那点仅存的温暖。

走廊尽头的钟敲了四下，声音沉闷，像在为谁送葬。林深看着那面被黑布紧紧罩住的镜子，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梳头声，突然觉得，这老宅的规则，或许不是用来遵守的。

而是用来提醒他们——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再也关不上了。

夜半梳头声